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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者的生涯 (本站重點推薦)

第十二章  我的王國是覺悟的王國…我們沒有等級、種姓高低之分。
/佛陀

佛陀雙目微閉,雙眉低垂,兩手捧著飯缽,一聲不響地站在一個小茅棚前。
一個首陀羅少女,袒露著上身,走了過來。她在佛陀的缽裡放了二個甜綠豆圓子,
然後雙手合十,躬身行禮。
淨飯王冒著紛紛飄揚的大雪,氣沖沖地跑了過來。他一下子在佛陀的身邊停
了下來,哭喪著臉,顫抖著身子,過了好一會兒,才擦了擦淚花,喘著氣,傷心
地說道:
「哦!兒呀!這又是作了什麼孽啊!我從來不敢想像,在這樣的屋簷下見到
你。你為什麼要侮辱你老父親?我們從來不從首陀羅的手中接過一滴水。而你卻
在他們的屋簷下乞討腐爛的綠豆圓子。兒呀!不要對你老父如此無禮。不要丟棄
你高貴釋迦族人的面子。」
「父親,我既沒有侮辱你,也沒有輕視釋迦王族。」
「那麼,吾兒,你為什麼站在他們的屋簷下,向我們的奴僕首陀羅乞討?這
不是在丟人現眼嗎?」
「陛下,我的王國是覺悟的王國,佛陀及其弟子以乞討為生,我們沒有等級、
種族高低之分。」
「吾兒,扔掉你討來的東西,同你的弟子們一道,到宮中來用王家齋飯。」
「父親,我已經乞討了七年。我食用粗糙的飯菜。但是,看看我的身體。你
雖然天天享受王家的山珍海味,再看看你的身體。人們為什麼要有等級、種族之
分呢?人人注定要衰老、死亡。父親,把首陀羅看作低賤的等級是沒有意義的。
輕蔑地對待這些無依無靠、窮困潦倒之人是不對的,幫助他們才是我們的職責。」  
「兒子,這些人在前生前世作惡多端,所以今生今世就出生於低賤種姓之中。」  
「他們會出生在剎帝利和婆羅門等級之中。」
「出生在婆羅門,剎帝利家族的人會不會年老生病而死亡?」
「是的。他們也會。」
「在他們之中,人人都享受平等的物質快樂嗎?」
「不。」
「剎帝利和婆羅門的婦女也懷生出跛子、瞎子、聾子,以及其他不正常的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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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嗎?」
「是的,兒子。」
「父親,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不健康的孩子呢?」
「那歸結於他們自己的惡業。」
「父親,你曾聽說過聖人瑪唐歌的故事吧?你能告訴我,他是一個什麼樣的
人?」
「兒子,他是一個首陀羅。」
「你聽說過他曾受到婆羅門的崇拜?」
「聽說過了,兒子。」
「那麼,你能否這樣想,首陀羅種姓裡照樣有值得婆羅門禮拜之人。」
國王仍然在發抖,說道:
「兒啊,我明白了,我完全理解了你所說的話,我很高興。以前,我想錯了。
如同撥開了覆面的紗布,我清醒地看到事物的本來面目。兒啊,你姨媽、耶輸陀
羅,還有你沒有見過的兒子羅候羅都在焦急地等待著你呢?兒啊,請和眾弟子一
起來王宮吧!」
****
從日出等到中午,耶輸陀羅一直倚在窗戶旁盼望著。終於,她看到佛陀沿著
大街走來,內心一陣喜悅,自言自語說道:
「他就像天空中群星烘托的月亮!」
「那是誰,媽媽?」身邊七歲的兒子羅候羅天真地問道。
「兒啊,他就是你父親,你親生父親啊!過來,兒子,我來抱你。瞧!兒子,
你看見了嗎?那就是你父親,他走在朝這邊過來的那群黃色隊伍的前面。他就是
你的父親啊。」
「媽,他們全是出家人啊。」
「是的,前面那個就是你父親。」
「媽,我父親是來看我們的嗎?」
「是的。兒子,他可能還會到我們樓上來呢,來看望你和我。」
佛陀神色自然,充滿法喜,周身放射出一道道慈光,照耀得耶輸陀羅神思恍
惚。雖然後面有好幾百個比丘跟著佛陀,可是她並沒有望他們一眼。當那過去她
深深地愛過、現在仍然執戀著的高大身軀沿著大路,消失在王宮大門口時,她的
心頭一陣淒涼。她記不清了,她怎麼會受得了這七年生離帶來的悲傷?她一頭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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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地,緊緊地抱著兒子羅候羅,放聲大哭起來。
「媽,什麼事使你這麼傷心?」
小羅候羅的眼框裡也掛滿了淚花。他愛他的母親勝過自己的生命,他忍受不
了母親如此的悲傷,也開始哭了起來。一下子,眼淚沿著臉龐流了下來。
「兒啊,你為什麼要哭啊?」
「因為你在哭呀。媽,什麼事使你這樣難過?」
「兒啊,整整七年了,我忍受著這種悲傷。現在,你父親終於回來了。可是,
他不能常住下去,他還會離開我們。我為此而哭啊?」
這時,庫久達羅慌慌張張地奔了進來,只見王妃正傷心地坐在床邊上哭泣,
兩隻手緊抱著羅候羅。
「王妃,請起來!快請起來!擦乾眼淚。佛陀來了!佛陀來了!」
耶輸陀羅一下子跳下了床,擦了擦雙眼,把小羅候羅都忘在一旁,瘋了似地
衝下了樓梯,兩眼熱切朝院子裡望去。
是的,是他。就是七年沒有見過面的他。就是她愛得勝於自己生命的他。他
正穿過舖著沙石的院子,朝她走來。他的臉就像天上的圓月。
慌忙中,耶輸陀羅竟沒有意識到還沒有穿外衣,她只披著一件黃色內衣。滿
懷妻子特有的那種感情,她不顧一切地朝他衝了過去。就像一團被折斷的蔓草,
她一頭撲倒佛陀的腳旁,親吻著佛陀的雙腳,淚如雨下,溫暖的淚水掉在佛陀的
腳背上。
阿羅漢舍利弗和目犍連站在佛陀身後。淨飯王也站在一旁望著。小羅候羅不
敢走近佛陀。但過了一會兒,當他看到了佛陀的臉,他的害怕一掃而光。他溜了
過去,來到蹲在地上放聲痛哭的母親身邊,他兩隻小手抱著耶輸陀羅顫抖不已的
身體,然後他又用雙手輕輕地捶著他母親的背。
耶輸陀羅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久久地,她抱著頭,伏在她丈夫的腳背上。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淚水沾濕了佛陀的雙腳。耶輸陀羅她已泣不成聲,又一
次,她把臉靠放在佛陀的腳背上。
「夫君啊!我的夫君啊!你對我講話啊!安慰安慰我這顆脆弱的心靈吧!七
年了!我耐心地等待著你。在夢裡,我也常常哭泣。我日日夜夜地思念你,為你
祈禱,祝願你獲得成功。我忍受了七年,但當我又一次看到你時,我再也無法控
制自己了。」
「如果說,為了廣大利益,我需要勇氣犧牲世間的一切,那麼,耶輸陀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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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需要同樣的勇氣來面對和我的分離,並且與我以此共勉。因此,我奉獻我對
你的讚美。羅候羅兒子,扶起你的母親。我想到你們的房間看一看。」佛陀說道。
伏在佛陀腳背上的耶輸陀羅,突然感到渾身有一股暖流穿過。她的眼睛突明
亮起來,臉上充滿了欣慰的神色。她得到了盼望已久的、來自佛陀的安慰和讚美。
她的眼淚也乾了,竭力地控制住自己,慢慢地抬起頭,然後直起身,站在一旁,
身體靠著小羅候羅,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害羞,兩眼緊緊地盯在地上。
*  *  *  *
佛陀在兩大弟子和國王的陪同下,走進了屋子。他在為他特別準備的椅子上
坐好後,淨飯王指著同羅候羅一起坐在地板上的耶輸陀羅說道:
「兒子,從你離家出走,並在安努瑪河邊披上袈裟那天起,直到現在,耶輸
陀羅只穿粗糙的黃平布衣裳,她沒有穿一件漂亮的衣服。從她聽說你在毗舍離修
習苦行那天起,一直到後來又聽說你放棄了苦行,她每天只喝湯水,不吃飯菜,
不坐不睡高廣舒服的椅子和床舖,不用香水擦面,不嘗香甜的食品。我還清清楚
楚地記得,當她的父親試圖接她回家,把她嫁給另外一個王子時,她胸前緊緊地
抱住你曾經穿過的一雙拖鞋,痛哭流涕,雙膝跪倒在她父親面前,苦苦哀求。這
一雙用鮮花裝飾的拖鞋,就是她早晚禮拜、寄託相思的信物。當我為你悲傷而哭
泣時,她卻來安慰我。她何止千萬次地對我說,不要為你悲傷,而要為你祈禱,
作為一位婦女,耶輸陀羅為你作出的犧牲是同樣高尚而偉大的。」
佛陀說道:
「父親,耶輸陀羅不僅今生是我的忠誠伴侶,在此娑婆世界的生生死死中,
我們同為夫妻何止千萬次,她品德高尚,精神偉大。」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坐在母親身邊的羅候羅仰著頭,望著佛陀。然後,他不
聲不響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近佛陀,嘴裡沒講一句話。小羅候羅摸了摸佛
陀的袈裟,把雙手放在佛陀的膝蓋上,然後,抬起頭,望著佛陀。
「孩子,我的身影也使你舒服嗎?」
「是的,父親。」
羅候羅顯得十分快樂,他再也不害怕、懷疑了。他靠了靠佛陀,撫摸著佛陀
擺在膝蓋上長長的左手指,暗自說道:
「這是多麼的乾淨,多麼的柔軟啊!」
離開了耶輸陀羅,在兩個大弟子的陪同下,佛陀前往為他準備的住地尼拘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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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園。耶輸陀羅站在樓上的窗口,全神貫注地望著從宮中走出來的佛陀。她沒有
理會一旁的小羅候羅,她看到淨飯王及其侍衛們跟著佛陀,在王家大園裡停了下
來。她又看到佛陀寂寞安然地走了。
一陣涼風襲來,夕陽漸漸西下,街道上已空無一人。
突然,耶輸陀羅看見一個小孩在後面追上了佛陀,然後又同佛陀手拉著手走
了。她立刻轉過身來,一看,羅候羅不見了。她一下子焦急不安起來,大聲呼喚
著宮女,自己又樓上樓下地找了個遍。
樓上樓下都不見羅候羅的影子,院子裡也沒有。耶輸陀羅趕緊又跑到了窗前,
透過窗戶,她馬上就認出來,那個同佛陀手拉手走著小孩正是她的羅候羅。刻不
容緩,她趕忙帶上宮女,跑著去見她的父王。
她一頭撲倒在國王跟前,喘著氣,說不出話來。
「兒媳,出什麼事了?」國王吃驚地問道。
「父王,父王。羅候羅不見了。」
淨飯王一陣驚顫。
「兒媳,說話呀。羅候羅怎麼了?他出什麼事了?」
「父王,羅候羅趁我不注意時,跟著佛陀走了。他現在正與他的父親手拉手
地走著呢。父王,只有您才能把他要回來。」
國王突然意識到,佛陀很可能帶羅候羅去廟裡,然後,再剃掉他的頭髮,給
他披上黃色袈裟,度他為小沙彌。這個念頭就像一把椎子敲擊著他的心。老國王
一下子忘記了自己的身體,帶著一腔悲傷,發瘋似地跑到院子中間,一手拄著拐
杖,沒有對任何人吩咐一句話,開始朝街上跑了起來。
路上的行人驚得目瞪口呆。他們清楚,他們的國王從來沒有一個人在路上跑
過。此時此刻的國王被悲傷煎熬著,顧不得別人怎麼想了。他搖搖晃晃地跑著,
一會兒的工夫,他已是氣喘呼呼。好在他還沒跑多遠,緊跟而來的克魯德亞追上
了他。克魯德亞趕忙下了車,一個勁地勸說著老國王。好不容易,他才被勸服,
上了馬車。
「哦!克魯德亞。哦!克魯德亞。」國王抽泣著: 「我想,在整個迦毗羅衛國,
沒有一個比我更不幸的父親了。我的心就像一塊被棍棒和石塊戳破的傷口,痛苦
不堪。克魯德亞,我只剩下這個希望了。如果我失去了這個希望,我也就完了。」  
「陛下,沒有什麼事值得如此緊張、激動。依我看,羅候羅小王子仍然穿著
王子衣服在廟裡玩,小王子跟著佛陀走了,一定是因為佛陀喜悅、仁慈的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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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他們的血緣關係。當一個人被佛陀這種慈悲、超脫的神色所吸引時,沒有什
麼力量能使他離開佛陀。」克魯德亞說道。
「克魯德亞,我擔心害怕極了。這種擔心害怕,自從我兒子佛陀出生那天起
就一直折磨著我。三十七年了,我在這種痛苦裡生活。他所關心的只是他的佛教
僧團,而不是我的王國。」
「不是這樣,陛下。我認為,眼下他還不致於強迫羅候羅王子出家受戒。他
不是那種只顧接受人家出家,而不管人家妻兒痛苦的人。他平等、公正地對待一
切眾生。」
「不,克魯德亞,羅候羅是他的兒子,他會使他成為一個小沙彌的。克魯德
亞,快!」國王不安地大叫起來。
這時,車也漸漸地靠近了廟門口。
克魯德亞首先下了車,緊接著,他攙著國王下了車。還沒等站穩,國王就推
開了克魯德亞,拄著拐杖,歪歪倒倒地朝廟裡走去。
佛陀就在廟裡,他寂然安坐在一個特別為他準備的椅子上,但到處不見羅候
羅。老國王一陣驚慌,大聲喊了起來:
「兒子,我的孫子羅候羅到哪裡去了?」說著,他無力地坐到在地上。
「父親,他在那裡呢。」佛陀平靜地說道。
「哦!兒子呀,為什一次又一次地捅破我那受了傷的心?哦!我的天哪!我
這個老頭子真的就得不到一點安慰了嗎?前二十九年裡,我整天擔心你離家出
走,我天天生活在痛苦的精神折磨之中,忍受著淒涼的悲哀。直到你回到了迦毗
羅衛國,真是刻骨銘心了。正因為如此,我感到痛苦不堪。兒啊!你必須把羅候
羅還給我。你曾答應過我,你將保護我的王國世世代代傳下去,至少你得遵守這
一諾言。兒子,羅候羅還小,我的一切希望都寄託在他的身上。把羅候羅還給我!
把羅候羅還給我!」
「父親,我並沒有帶羅候羅到這裡。是他自己拉著我的手來的,甚至還沒有
對他母親說一聲。父親,在往前走時,我是不會走回頭路的。所以我就一直來到
了廟裡。我不是那種用武力迫使孩子出家,而使他們的父母痛苦的人。現在,羅
候羅跟阿羅漢舍利弗在一起,我只叫他給羅候羅授以三皈依,即皈依佛、皈依法、
皈依僧。父親,你可以帶羅候羅走,當他長大成人以後,如果他自己願意在我的
僧團裡出家受戒,我將不阻攔他。父親,擦了眼淚,快樂、放心地站起來吧。」
「哦。兒子,我幾乎被驚懵了。請接受我的祈禱,感謝你對我的安慰。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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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輸陀羅正哭喊著她的兒子呢。我得帶羅候羅馬上回去。請叫他過來吧。」
羅候羅拉扯著舍利弗的袈裟走了過來。國王伸手想抱住他,但他卻一把放開
舍利弗的袈裟,溜到佛陀的身後,躲了起來。
「羅候羅,到我前面來。」佛陀說道。
「羅候羅,你母親因見不到你正在哭呢。孩子,和你爺爺一起回家吧。回到
你母親身邊去,替你母親擦乾眼淚。」
「我尊敬的父親,您的身影也使我感到快樂。我願意拉著您的手指,在您身
影的保護下,您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不。羅候羅,你母親撫養了你,她的身影一定更使你快樂。你還小,你還
需要母愛。」
「父親,我將來會成為一個大人嗎?」
「是的。羅候羅,你會長大成人的。」
「這樣的話,尊敬的父親,當我成為大人時,我可以回到您這樣清涼的身影
下嗎?」
「羅候羅,那就是你的事了。」佛陀說道。
小羅候羅一手拉著他爺爺的手,走在回宮中的路上。他一次又一次地回頭望
著佛陀,老遠老遠地,他還不停地向佛陀揮動著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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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如果一個人具有真正的榮譽,這種榮譽是不會被玷污的。
/佛陀

當眾比丘挨家挨戶乞討時,高傲、跋扈的釋迦族人常常用惡毒的語言辱罵他
們,毫無恭敬心可言。特別是釋科達那,他更是尋找一切機會,冷嘲熱諷佛陀及
他的教誨。
一天,釋科達看見佛陀正朝他住的宮樓走來,他馬上來到院子裡,從狗棚裡
牽出一條凶猛的獵狗。他一隻手牽著繫在狗脖子上的繩子,躲在門口,等待佛陀
的到來。
「過來吧。」他暗自說道, 「我將送您一件漂亮的禮物。」
佛陀安詳地跨進了院子大門。釋科達那立即給狗做了一個手勢,與此同時,
他的獵狗狂哮著奔了過去,瘋狂地朝佛陀走來的方向吠叫著。釋科達那把臉撇過
一邊,裝得好像什麼事都不知道似的。但他知道,他那殘忍的獵狗所到之處,所
有動物都會被咬上幾口,它會咬回一塊塊肉團,放在他的手中。
突然,狗的號叫聲一下子停了下來,相應傳來的是一陣低微的沉吟聲。釋科
達那驚訝地轉過身來,朝那個方向望去,只見那條吃人的獵狗正圍著佛陀團團轉,
搖頭擺尾地歡跳著。
釋科達那來到樓門口,兩眼冷冷地盯著朝他慢慢移動過來的佛陀的雙腳。他
一個勁地提醒自己不要看佛陀的臉。狗懶洋洋地跟在佛陀身後。
「叔叔,你是一個牧羊人吧?」佛陀問道。
「我從來沒有看過什麼羊群。」釋科達那回答道,他的眼睛仍然望著地上。
「那你的獵狗為什麼像綿羊一樣溫馴呢?」
釋科達那沒答腔,他憤憤地轉過臉去。
「叔叔,你的心正被憤怒燃燒著。但這除了燃燒掉你自己以外,並沒有什麼
好處。憎恨和惱怒正腐蝕著你的血液,你的身形、你的臉色都變得醜陋難看,你
的生命正在縮短,你的頭腦變得不正常。叔叔,不要自我毀滅。我為你的利益而
來。抬起你的頭,望著我。」
釋科達那怒火中燒,憤憤地說道:
「我就是不看你的臉。你是一個騙子,你是一個騙人的魔術師。你用你的魔
術咒語欺騙了迦毗羅衛國的人民。但是,你無法用同樣的手段來對付我,我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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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被你玩弄的。不要叫我叔叔,你是那種只配住在牛棚馬圈,以及賤民屋簷下的
人。你給高貴的的釋迦族帶來了恥辱。走開,住到賤民的屋簷下去吧。」
「高貴的先生,我確實住在過牛棚馬圈。我也曾睡過墓地,同樣地,我也曾
住過金碧輝煌的王宮,睡過暖和的寢宮,青羅絲緞作被,黃羅傘蓋遮頂。可是在
所有這些地方,我都同樣地休息,生活。雖然你認為睡在貧民窟的屋簷下是一件
討厭,可恥的事。但是,實際上,這與睡在王家的傘蓋之下並沒有什麼區別。先
生,你為什麼要發火?我根據自己的喜好和需要,想在什麼地方乞討,就在什麼
地方乞討。我將繼續這樣生活下去。當我和賤民在一起時,我並沒有在釋迦族人
的臉上抹黑。同樣地,當我同釋迦族人在一起的時候,我並沒有降低貧民百姓的
地位。先生,我一時專致於一件。當我用齋時,我用齋。當我睡覺時,我睡覺。
當我談話時,我談話。當我坐禪時,我入定。這就是我的實踐。」
「不是你一個人這樣,我一心也只做一件事。」釋科達那馬上反駁道。
「不。先生,你和我在講話,但你卻怒氣沖沖,你憎恨,惱怒。你使你自己
激動不安。不要這樣,安靜下來吧。心平氣和地和我談話。」
釋迦達那想抬頭看一看佛陀的臉,但他還是強抑住,仍然望著地下。不過,
他已開始冒虛汗了。
「先生,你為什麼這麼不自在呢?你為什麼汗流滿面?望著我,和我一樣地
安靜下來。」
「出家人,不要再惹我發火。」釋科達那叫喊著。
「先生,你有的是高傲,這是一種不善的意識。」
「你不要管我高傲不高傲,我將自己照看它。正是這種高傲美化了我們釋迦
族。」
「先生,你以為你像漂洗過的白衣裳一樣純潔嗎?你以為你像盛開的玻瑰花
一樣新鮮嗎?你以為你同首陀羅人沒有一點聯繫嗎?」
「沒有。」
「你敢肯定嗎?」
「是的。我敢肯定。我的血管裡流的是釋迦族的血液。」
「在城外,緊挨著維魯瓦那。」
「那兒住著些什麼人?」
「首陀羅。」
「你聽說過首陀羅人也大小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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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們也大小便。但是,就是想一想這種事,也使人感到噁心,真不
害臊。」
「我們可以以後再談什麼噁心和害臊。他們的茅廁在哪裡?」
「那些賤民們屋前屋後到處拉屎撒尿。」
「他們隨地拉屎撒尿。在下雨天,你不認為,那些你想一想也使你噁心的大
小便,會不會和雨水一道流到你的稻田裡去呢?」
「這些我知道。」
「你難道不承認你那生長繁茂、果實纍纍的莊稼,是由首陀羅人的大小便肥
沃而成的嗎?你曾想過沒有,你吃的大米還和首陀羅賤民的大小便有著聯繫。現
在,你再說說你那高貴的血統,我將耐心地聽你講。」佛陀說道。
釋科達那沒有作聲,眼光仍然朝下,但雙手卻不停地擦著流淌不止的汗珠。
佛陀又說道:
「高貴的先生。」
釋科達那不由自主地抬起,他的眼光一下子接觸佛陀佛陀那莊嚴而慈祥的目
光。他想低頭彎腰,但是他那充滿了傲氣的頭,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屈服過。
當他看到他的一家人及其傭人都在四周,靜靜地望著他們,他只好繼續強硬地昂
著頭,說道:
「先生,你為什麼要來玷污我的榮譽?」
「高貴之人,如果一個人具有真正的榮譽,這種榮譽是不會被玷污的。如果
一個人有可被玷污的東西,那麼這種東西就不叫榮譽。遠離妄自尊大,實踐眾生
平等,這樣,沒有人能玷污你的榮譽。高貴之人我也還希望說明白我的志向不僅
是要在此娑婆世界拯救眾生,使他們證得不生不滅的涅槃,我還要消除一切極端
的殘暴、不平等的非正法的現象。這些已成為人類社會的不治之症。先生,我的
教法就是整治三種惡源,即身、口、意。我並不想抓住你來奚落你。我將為你宣
說真理,你精進地實踐去吧。」佛陀說道。
此時此刻,一直昂著頭的釋科達那一下子軟了下來,跪倒在地,恭敬地禮拜
了佛陀,然後,說道:
「世尊,叫我叔叔吧!我為是你的親戚而自豪,我以前誤解了你。現在,世
尊我歸依你。世尊,請到樓上坐一會兒吧。我將供養你所需要的一切。」
「不用了。叔叔既然我現在站在你面前,你就在我的缽裡隨便放一些你願意
放的東西吧。然後,我將到一個適當的地方去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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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科達那順從地低下了頭。他從佛陀手中輕輕接過缽,走進屋子,親手在裡
面裝滿了美味的飯食,然後又恭恭敬敬地送到佛陀面前,又一次向佛陀的躬身行
禮。接著,站在一旁的所有人都先後禮拜了佛陀。
當佛陀準備離開時,釋科達那又一次禮拜了佛陀,說道:
「世尊,由於錯誤的思想,我對你有些不盡人情,務必請您原諒。」
「叔叔,我是來為那些迷路的眾生指路的。如果原先迷了路的你,現在明白
了正道,我就滿足了。叔叔,世界上成千成萬的眾生迷離了正道,我將盡力幫助
他們。現在,我走了。」
*  *  *  *
自從佛陀來到迦毗羅衛國後,一晃就是一個多月過去了。年邁的國王身染重
病,臥床不起。當佛陀前往探望父親時,他看到的只是一個淚水汪汪,骨瘦如柴
的軀體。
老國王看見佛陀朝他的床邊走來,他激動得試著想坐起來。
「父親,安靜下來。」佛陀說道。
「我怎麼靜得下來。我那剛合縫的傷口一次又一次地被刺破。我一生中常常
受到精神上的折磨。現在,我又得在這種折磨下死去。兒啊,我得不到一點安慰,
也吃不下一口飯。」
「父親,你是在說關於王國的事嗎?」佛陀問道。
「兒呀,是的。我死以後,我的王位不能交給羅候羅了。家族成員中除了釋
科達那外,已決定把王位交給多陀達那的兒子大名王子。兒子,只有我和釋科達
那主張把王位讓給羅候羅。他們現在剝奪了我的權力,自己任命了繼承人。除了
傷心以外,我又能做些什麼呢?窮兵黷武的釋迦族人要對拘利族人發動戰爭,以
此來滿足他們的慾望。他們責怪我說,釋迦族之所以不能收回偌黑泥河的主權,
就是因為我和拘利人聯姻,從而放鬆了武裝。因為最後的手段就是戰爭,只有這
樣,我們才能贏得河流。他們還說,把江山交給小孩羅候羅不會有什麼意義。所
以他們決定把王位交給好戰的大名王子。他們盡找我的毛病,他們還說,你只關
心你的僧團,而沒有王國的概念。我一天一天地走近墳墓,我的心就像潰爛的瘡
口疼痛難忍!哦!兒啊。我已年老體衰,難道就沒有什麼可以安慰我的了嗎?」
「父親,釋迦族一心只想戰爭,他們從來不考慮法理,他們從來不關心這些
事,而你想的卻是法理、戰爭和王國。我的父親,只想其中一件,正法之道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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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心健康、幸福。不要再考慮王國了。你現在老了,身體虛弱,不可能再出征
疆場。羅候羅還是個孩子,還不能設想王國的概念。當你知道羅候羅沒有這種野
心,你為何還要為這件事折磨自己呢?正確理解了正法的信眾,比那些頭帶皇冠
的帝王更自在,輕鬆。樂觀起來,把你的思想從不健康的東西上解脫出來,使之
得到安息。」
「兒子,我怎麼能停止思想這些不健康的東西?它們綿綿不斷地在我腦中回
旋。即使我塞上耳朵,閉上眼睛,它們還是給我無休無止的痛苦。」
「父親,你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專門想那些給你痛苦的事呢?難道你就
沒有什麼快樂之事情值得回憶的嗎?」
「有,我有。我想到你時,我就高興。我想到我正直的一生,我就高興。我
高興,我沒激發、鼓勵我的人民發動流血戰爭。我高興,我給人民帶來了和平與
富裕。」
「那麼,我的父親,你為什麼還悶悶不樂地悲傷呢?」
「兒子,那是為羅候羅。如果我能把王位讓給了羅候羅,我就不會傷心,不
會不高興了。」
「父親,羅候羅怎樣看待你的期望呢?」
「兒子,羅候羅還是個孩子,他怎麼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父親,那你是為了你自己設計的希望在傷心。即使釋迦族人決定了把王位
傳給大名王子,但如果羅候羅希望贏得王位,他還可以從事其它的事業。父親,
在還沒有弄清楚羅候羅是否希罕王家的榮華富貴之前,你為什麼要與自己過不去
呢?父親,你的痛苦是無根源的,你的擔心是不切實際的。」
「兒子,我明白了,我得到了安慰。我不再想羅候羅了。兒子,告訴我,我
該怎麼辦?我必須想哪些可以給我帶來幸福、快樂的事呢?」
「父親,如果你希望繼續在生死輪迴的旅途上跋涉的話,你可以想一想與旅
程有關的事,想一想你年輕時渴望得到的東西,從而使你心滿意足的快樂。你想
的事應是善良、健康的。父親,你現在怎麼想這些事的呢?」
「兒子,這全是些虛無飄緲的事。它們沒有任何意義,沒有任何實體。」
「那麼,父親,你既然沒有繼續輪迴的慾望,你想不想從痛苦中解脫出來,
而證得無上的寂靜?」
「想,兒子。」國王喜悅地說道。
佛陀繼續說道:
【第 79 頁,共 164 頁】   
「父親,請聽我說,在此當前一剎那,集中你的注意力思維滅苦之道。如果
你想一件事,制心一處,把這件事與你的思維緊緊地聯繫在一起,這樣,因外界
而產生的意識就現前了。有物境的存在,就有意識的存在。當意識不斷發展時,
來世的生就出現了,接著,老、死、病、悲傷、絕望等痛苦也跟著產生了。父親,
保持意識的平靜,不想任何東西,不喜求一切,放棄所有執著,然後就不會有物
質意識的存在。當物質和意識不復存在時,父親,真理就會顯現,那裡有著無限
的快樂。」
年邁的國王,雙手合十加額叫喊了起來: 「善哉!」
他說道:
「兒子,我明白了,我覺悟了。現在我能夠常住快樂了!」


【第 80 頁,共 16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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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是水重要,還是生命?
/佛陀

偌黑泥河水湍急,夾帶著一塊塊薄冰,從喜馬拉雅山坡上流了下來,經過一
段蜿蜒曲折以後,化成一條條瀑布,時而直流奔進,時而又喧嘩著躍下懸崖,然
後又自然地沿著河道而下。當河水流經蘭毗尼時,水速已明顯地減慢了。
早晨,整個大地覆蓋在一片白雪之中,樹枝樹葉上沾著一串串雪花,在晨光
的照耀下閃亮著。
在河灘的沙地上,一座座帳篷拔地而起,那是釋迦族部隊扎寨的軍營。河對
岸,敵方拘利族人也早已安營完備,一隊隊騎兵,一排排步兵正在聲嘶力竭地叫
喊著,他們拚命地揮動著手中的兵器。兩岸都燃燒著熊熊的篝火。一部分士兵正
磨拳擦掌,群情激昂;一部分士兵圍著火堆,仔細地檢查著自己的武器,作好戰
鬥前的最後準備。
太陽漸漸升起,這正是開戰的最好時機。頓時,進軍的戰鼓在兩岸同時擂響。
釋迦族的將領們,在他們的新國王大名的率領下,都已披掛整齊,端坐馬背,站
在各部的前面。雙方都急不可待,武裝衝突一觸即發,用不著多久,佑黑泥河水
就會被鮮血染紅。
*  *  *  *
突然,一個身穿黃色袈裟的出家人出現,他邁著安詳寂靜的步伐走了過來。
只見他,沿著沙灘順河而上,來到兩軍嚴陣以待的戰場中央。這個置自我生死於
不顧的出家人,沿著河岸,漸漸走近了拘利族的部隊,然後又轉過身來,朝南側
走去。
拘利族人還沒有弄清這是怎麼一回事,釋迦族的將士們一眼就認出來了,他
就是無上悲憫、平等愛護一切眾生的佛陀。如同旺盛的火焰上突然潑來一盆冰水,
佛陀的到來,一下子冷卻了那些蠢蠢欲動的好戰者的心。佛陀悠然漫步於兩軍對
壘之間,不知不覺中,那些準備好浴血奮戰,踏著敵人的屍體來慶祝自己勝利的
將士們,早已把寒氣逼人的兵器丟在了地上。聲嘶力竭的喊叫聲漸漸地消沉下來,
戰鼓聲也突然停止了。大名一手高高地舉著寶劍,正要下達戰爭命令,他一下子
被佛陀寂靜、安然的形象吸引住了,輕輕地放下停在空中的寶劍,並把它插入劍
【第 81 頁,共 164 頁】   
鞘裡去。
整個戰場鴉雀無聲,四周一片安靜,只有偌黑泥河傳來淙淙的流水聲。
他並沒有講話,但他的身上卻表現出慈悲喜捨的崇高而神聖的氣質。他的到
來,使人馬沸騰的戰場一下子安靜下來;他的到來,使將士們自己放下手中的武
器。最後,他來到張弓拔劍、面對面站立著的釋迦族和拘利族將軍們面前。他站
在他們中間,臉色平靜地望著兩軍隊伍。然後,他來到河流中央,站在齊腿的河
水中,與兩軍保持同等的距離。這時,釋迦族的統帥大名和拘利族的統帥維獅瓦
米特,同時摔鞍下馬來到佛陀跟前,一一行禮,然後站在佛陀兩旁。
佛陀說道:
「釋迦族、拘利族的將士們,我現在站在河中央,與你們都保持一定的距離,
我對你們平等相待。維獅瓦米特,你是我母親這方面的人。大名,你是我父親這
方面的人。我有話同你們講,你們說這條河起源於何處?」
「世尊,起源於釋迦族和拘利族交界的喜馬拉雅山,然後同恒河聖水相連。」  
「這條河的水從何而來?」
「世尊,來自喜馬拉雅山融化的冰雪以及四季降雨。」
「維獅瓦米特,這些雨水從哪裡來?雨水是否僅僅降落在拘利族的領土上,
或者還是僅僅降落在釋迦族領土上?」
「世尊,這些雨水降落在兩國的領土之上,然後匯集一處,由支流注入這條
河裡。」
「大名,你怎麼說呢?」
「世尊,維獅瓦米特說的是事實。」
「然而,你們知道不知道,流經兩國的河水應屬於兩國共同所有?」
「世尊,我知道,但拘利族強佔河水為己有。旱季時,他們在上游攔河築壩,
把水灌溉到他們的田裡。雨季時,他們打開大壩,從而我們所處的低漥地水澇成
災。他們從中獲益。而我們卻遭殃。世尊,這個爭端無法用其它方法來解決,所
以我們只有憑藉武力了。」
「維獅瓦米特,你有什麼要說的嗎?」佛陀問道。
「世尊,我們在河流中間只築了一條壩,這條壩還是在靠近喜馬拉雅山的高
地上,各個支流在下游匯集一處。我們的土地並沒有得到流經釋迦族領土的水。
釋迦族人應該知道怎樣建築大壩,控制流水。假如在這裡築一條大壩,他們也可
以通過渠道,把水引到他們的田裡。他們不利用如此豐富的水利資源,而讓它白
【第 82 頁,共 164 頁】   
白地流入恒河。世尊,最主要的一條,就是他們懶惰性。水往低處流,不管我們
開不開大壩,低漥處水澇成災都是不可避免的。每年在摩揭陀國和瓦崗國,成千
上萬的人因恒河水泛濫喪身,這些國家的人民並沒有抱怨說,水災是由於我們築
壩引起的,釋迦族人無緣無故地與我們爭鬥不休,這不過是因為我們的田野肥沃,
到處都是沉甸甸的黃色稻穀。因此,釋迦族人想的只是發動戰爭。」
這時,列隊兩岸的士兵們漸漸地圍攏上來,他們個個希望能同佛陀站在一起,
能仔細地瞧佛陀一眼,並親耳聆聽他的開示。成千上萬的士兵們踩著水,搶占最
佳位置,把佛陀團團圍在中間。
「大名,我有話跟你講,請你告訴我,你怎麼憑借武力來解決這場爭端?」
佛陀問道。
大名回答道:
「世尊,從兵力來看,拘利族人確實十分強大。但是,釋迦族人世世代代能
征善戰,在策略的運用上無敵於天下。我們可以用靈活機智的戰術消滅敵人,從
而把他們一舉摧毀。我們要使他們因失敗而羞愧。我們是戰無不勝的,勝利是屬
於我們的。我們要拆除他們築起的所有大壩和渠道,這樣,我們將獲得我們田野
需要的水。」
「維獅瓦米特,我有話跟你講,請你告訴我,你準備怎樣憑借武力來解決這
場爭端?」佛陀轉過身,對身邊的另一位統帥問道。
「世尊,拘利人在兵力上占絕對的優勢,而且我們具有高強出眾的戰鬥本領。
在戰略戰術上,沒有人能超過我們。我們拘利人能一舉消滅釋迦民族。我們將徹
底地摧毀他們,勝利終究是屬於我們的。然後,我們就可以在我們樂意的地方築
起大壩。我們將使我們的國家更加繁榮富強。」
佛陀接著說:
「將士們,現在讓我講幾句,到目前為止,你們雙方都取得了勝利。但是,
如果你們真正打了起來,在經過一場慘無人道的大屠殺之後,你們只有一方會贏
得戰爭,但你們雙方將鑄成大錯。造下了屠殺人類生命的大惡之後,即使一方取
得了勝利,但這並不是真正的勝利。完全打敗對方,而自己不損一兵一卒,這才
是真正贏得戰爭。將士們,你們聽說過這樣的戰爭嗎?將士們,無論從哪個方面
來講,戰爭總是有害無益的。由於憎恨、惡意和敵對而進行的屠殺,是對人類的
極大侮辱。因此,真理不可能由戰爭來顯示,相反地,謊言和惡毒將會猖獗。不
管是拘利族人還是釋迦族人,你們都不分彼此地自願在聽我講,所以,也就聽一
【第 83 頁,共 164 頁】   
聽真理,看一看現實吧。大名、維獅瓦米特,為了河水你們發動了屠殺生靈的戰
爭,是水重要,還是生命重要?釋迦族和拘利族的興衰就掌握在你們兩人的手中,
不要自迷於毫無目的地毀滅人類生命的事。你們通過磋商,和平地解決這個問題
吧。這樣,你們的人民就會無憂無慮地生活,互不猜疑。釋迦族人應減少龐大的
軍費開支,把錢用在建造大壩和渠道,以及修建水庫和提岸上面。」
「拘利族的同胞們、釋迦族同胞們,為了解決問題,雙方必須達成協議。因
此,我建議,允許釋迦族人自主地利用安賈那支流到偌黑泥河之間的水,其他地
方的水源由拘利族人自由支配。為了達成協議,你們不要期望獲得你們所有的要
求,你們得各自犧牲一部分條件。為了仁慈、博愛,釋迦族和拘利族一定要肩負
起維護正法的重任。維獅瓦米特,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你完全有能力解決這場
世代遺留下來、引起仇恨的爭端。」
「世尊,我尊重並接受您的建議。」
「你呢?大名。」
「世尊,我也接受您的建議。我想,這是擺在我們面前最好的解決方法。在
我們之間本沒有發動戰爭的必要。世尊,我尊重這樣的協議。要不是您及時趕到,
一場屠殺成千上萬的戰爭就會爆發了。世尊,看到您獨自一人來到戰場,您那明
亮的眼神。無牽無掛的風度,我真的想都不敢想。」
當大名低頭向佛陀行禮時,維獅瓦米特以及雙方的將士們都不約而同的一齊
向佛陀行禮、致敬。
*  *  *  *
佛陀穿過河流,來到釋迦族部隊站立的岸邊,他用手擠乾了濕透了袈裟。手
拿弓箭、刀槍的釋迦族將士們閃開一條路,望著佛陀走過。佛陀來到一塊人煙稀
少的荒地,四周一片安靜,遠處隆隆的戰鼓聲早已消失了。陽光下,覆蓋在高大
松樹上的片片雪花紛紛融化。風平樹靜,因躲避戰爭而離開的眾鳥又成群結隊地
飛了回來。
為了及早知道戰果,迦毗羅衛國前宰相兀德正興奮不安地等在那裡。他緊緊
地側耳聽著遠方戰場上傳來的戰鼓聲。雖然戰鼓在太陽升起之前幾分鐘就擂響
了,但使他震驚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都銷聲匿跡了。兀德一直主張對拘
利發動戰爭,並曾鼓動過淨飯王。在他雙目失明之後,他引退離開了王宮。
「先生,一個披著黃色袈裟的出家人從戰場方向朝這邊走來。」兀德的老傭
【第 84 頁,共 164 頁】   
人突然大叫了起來。
「看看他像不像一個因害怕而逃命的人。」
「不像,先生。他走路的姿態十分沉著、安詳。」
「那麼,他不是從戰場那邊來的。也許他根本不知道戰場上發生的事。」
「先生。那位僧人像是一位高貴的仁者。他高大魁梧,相貌堂堂。我想,他
是一個能創造奇蹟的人。」
「如果你這麼認為的話,和他打一聲招呼,順便打聽一下情況。」
老傭人朝走過來的佛陀跑去。起初,他並沒有想到要禮拜佛陀。然後,他說
道:
「尊者,我家主人兀德曾是淨飯王陛下的宰相,他正在附近等待著戰場上的
消息。如果你知道有關釋迦族和拘利族之間的戰爭的事,請告訴我。他正焦急地
等待著消息。你是從戰場那邊來的嗎?」
「是的。」佛陀答道。
「尊者,誰贏得了勝利?」
「朋友,釋迦族贏了,拘利族也贏了。」
「尊者,這怎麼可能。在戰場上,只有一方能贏得勝利。」
「不,朋友,去告訴你家主人,就說兩家都勝利了。」
老傭人幾乎不能相信他的耳朵,合著掌的雙手還放在前額,一動不動站在那
裡,一直等佛陀走了老遠,他才轉過身去帶著剛得來的消息,回到他主人站的地
方。
老宰相一聽到他帶回來的消息,立刻大笑不已。
「出家人怎麼知道戰爭之事。他們不生活在普通社會之中,而生活在遠離世
界的環境裡。在他們死之前,他們已經死了成千上萬次了。不過,一些怪事卻真
地發生了,也許戰鬥還沒有開始。傭人,帶我去可以親眼看到戰場的地方。」
*  *  *  *
半夜時分,六個剃著頭,身披袈裟的釋迦族王子來到了尼拘律樹園。他們來
到佛陀跟前,一個接著一個,五體投地地禮拜了佛陀。
靠近佛陀的阿難陀首先講話了:
「世尊,我是阿難陀,也就是您叔父釋科達那的大兒子。」
佛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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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難陀,我認識你們大家,提婆達多、巴蒂、阿那律、跋古、金比拉。我
也知道你們為什麼剃了頭、披上袈裟來見我。但是,王子們,你們的父母都同意
你們出家嗎?」
「是的。世尊,他們都同意了。」
「那好。出家人,我將給你們傳法授戒,我將給你們指一條路,使你們能以
此為渡船,渡過娑婆苦海。出家人,早上我還看見你們披盔帶甲,威風凜凜地出
現在釋迦族和拘利族的戰場上,準備發動戰爭。現在為什麼變了?渴望戰爭的那
股勁頭到哪裡去了?」
僧人阿難陀說道:
「世尊,不但我們渴望戰爭的心蕩然無存了,我們對世間的愛戀也消失了。
專橫跋扈、蠻不講理的釋迦族人,不但自己不懂得什麼叫正義,什麼叫非正義,
而且不理會一切正義之事。正是由於他們,我們改變了我們的思想。在戰場上,
我們大家一致同意了解決爭端合理而公正的方法,因而避免了一場血腥屠殺。我
們的對手也同我一樣,自願接受了你的倡議。可是,那些從不出征疆場、腐朽保
守的舊貴族們,卻一個勁地鼓動我們發動戰爭。他們譴責我們一致接受的協議。
世尊,他們一心想得到的是拘利人的血,他們毫不考慮平等和公正,頑固不化地
堅持發動戰爭。他們不願修築水庫,治理渠道和提岸,不考慮怎樣使水源得到充
分的利用,從而使國家繁榮、富強。相反地,入侵鄰國,掠奪其財富,占為己有,
坐收漁利,這才是他們的方針。世尊,當我們回到迦毗羅衛國時,他們刻薄地對
我們進行冷嘲熱諷,侮辱我們。他們侮辱我們,也罵了王后般奢般提和耶輸陀羅,
甚至連去世的老國王,他們也不放過,他們罵您罵得最兇。他們說,您阻止了戰
爭,就是干預了國家大事。」
「阿難陀,國王大名怎樣了?」
「世尊,他們說他成了您魔術的犧牲品,以致執迷不悟。他十分孤弱,也無
能為力,正準備孤注一擲地開赴前線,再作一次冒險。但是,軍中的許多將士們
都拒絕前往戰場。世尊,許多年老體衰的人不得不被征出戰。他們個個都忿忿不
平。就在我們和平解決衝突之後,那個瞎了眼的老婆羅門兀德也來到了戰場。他
沒完沒了地鼓動我們再次發動戰爭,但他沒有達到目的,也就自殺了。」
「出家人,我平等對待毀謗、讚譽。只要我能為眾生服務,我就不理會毀謗
和讚譽。釋迦族元老們就是要同佛法較量。他們反對我的平等以及道德行為原則。
兀德之所以要自殺,是因為他悲痛交加,他證實了正如他一貫明白的道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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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正法將戰勝他們的邪道。他們知道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但他們
就是不願意作進一步思索。釋迦族人是一些極端主義者。但是,出人意料的是,
在他們中間,你們六位在佛法中卻找到了滿意、快樂,並請求授戒。出家人,不
僅僅是在迦毗羅衛國有像釋迦族這樣的人,世界上到處都有這種人。我曾開導我
的大弟子舍利弗和目犍連,以及其他掌握了佛法的弟子們,為了眾生的利益和幸
福,要布道施教於世間。出家人,修學佛法,追隨善道,準備好把我的佛法傳播
到遠近的每一個國家、城鎮和鄉村。」
*  *  *  *
一群瓦釋族的年輕人,接受了傲慢的釋迦族人以及專橫的婆羅門的收買,把
佛陀住的尼拘律樹園團團圍住。他們有聲有色地編造各種謊言,對佛陀進行嘲諷、
毀謗和攻擊。
佛陀聽到外面一陣騷動,但他還和往常一樣,無動於衷,寂靜安詳。可是提
婆達多再也忍不住了,激動地站了起來。
「世尊,我去使這些壞種們閉上他們的臭嘴。」提婆達多怒氣沖沖地說道,
揮動著右拳。
「提婆達多,坐下來。他們罵的是我,我能忍受他們的諷笑和辱罵。」
「世尊,他們真是些狗養的。這些賤民們受了釋迦族人和婆羅門的唆使,真
正的幕後使者是釋迦族人和婆羅門。」
「他們為什麼要侮辱我?」佛陀問道。
「世尊,他們說,你把釋迦族的江山奉送給拘利人。他們說,你從拘利人那
兒撈取了賄賂。他們還說,你希望得到美麗的拘利女人。」
「提婆達多,我對他們的指控是無辜的。我不可能成為他們辱罵的那種人。
所以,我並不受他們辱罵的任何影響。」佛陀說道。
「世尊,他們還說,你頭上沒有頭髮,嘴上沒有鬍鬚,同不可接觸的賤民們住在
一起,穿著從墳墓堆裡揀回來的衣服。」
「提婆達多,他們講的是真話,怎麼能說他們在罵我呢?這些無知無智而又
無法無天的年輕人正在完成交給他們的任務。當他們完成任務以後,他們就會散
夥離開的。噢!眾弟子們,把我當作你們的榜樣,要沉著,要堅定。洩忿報復之
事從來不與佛弟子沾邊。已經是午夜了,我想稍微休息一下。你們也就隨便在廟
裡哪個地方休息一下吧。」佛陀結束了他的談話。
【第 87 頁,共 164 頁】   
佛陀好似沒有聽見從寺外四面八方傳來的吵鬧聲,微微閉上雙眼,大腦始終
持寂靜。眾弟子站起身來,禮拜了佛陀以後,悄悄地離去,他們各自在尋找過夜
的地方。可是,提婆達多卻偷偷地溜出寺廟,來到廟外,做著一副人嚇人的樣子,
對那不可一世的人群吼叫道:
「低賤的狗雜種們,住口!快給我住口!我是提婆達多。」他的喊聲在夜空
裡回蕩。遠處貓頭鷹的啼叫聲也一下子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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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我從來沒有把來尋求我幫助的人拒之門外。
/佛陀

自從淨飯王去世以後,王宮內院的一切都變得淒涼不堪。所有年輕力壯的男
女僕人都被調離王宮,來到國王大名自己的宮殿。大門口沒有一個看門的人,渣
滓、垃圾堆在門口,越積聚越多。在夜裡,迷路的奶牛跑到宮庭內院,舒舒服服
地睡在草地上。而原來的牛棚圈裡,卻不見一頭牛、一匹馬。無論是庭院內,還
是宮門口都沒有一盞燈,四周一片蕭條。
老王后喬曇彌在緊張、疑慮中度日如年。她在女兒盧帕難陀以及蘇寶在另外
一個老女傭人的陪伴下,深居不出。屋子裡沒有一個得力的男人來保護她和她那
美麗的女兒。就在釋迦族和拘利族簽訂和平條學的當天夜裡,一群反對者拚命地
向宮內暴雨般地投扔石塊、瓦片。
耶輸陀羅和羅候羅住的房子也被搞得不像樣子。
現在,這兩所屋子裡,沒有一個人可以安安穩穩地睡覺了。夜裡,散發著臭
味的蝙蝠不僅把窩築在黑暗的墻角,它們也開始把窩移到床上來。在院子內,貓
頭鷹棲息在廟花樹上,鳴鳴啼叫。偶然之間,還有一兩塊碎瓦片掉到房裡。一陣
陣殘風吹打緊閉著的大門和窗戶。當這些聲音暫時消失的時候,屋子內就會傳來
一陣陣不安的腳步聲。
每當耶輸陀羅驚醒時,小羅候羅也就會趕忙坐起來,從他的枕頭下,一把抽
出他父親留下的那把寶劍,安慰他的母親。
「媽,你睡吧,我來保護你。如果哪個敢過來,我就用寶劍戳他。」
「孩子,你睡吧!還是我來保護你。」耶輸陀羅說著。
「不。媽媽,你睡吧,不要害怕。」
庫久達羅昏沉沉地睡在靠近床舖的地板上。這時,一隻蝙蝠掙扎著擠進屋子,
嗡嗡地在房中亂竄,留下一陣陣惡臭,然後又一頭攢了出去。冰冷的露水珠,穿
過破碎的瓦片,滴漏下來。小羅候羅手裡緊緊地握著父親的寶劍,坐在床上。不
一會兒,他就開始前俯後仰地打起瞌睡來了。耶輸陀羅輕輕地拿開他手裡的寶劍,
然後又輕穩地把他的頭放在枕頭上,溫柔地撫摸著,不知不覺,一陣辛酸的眼淚
充滿了她紅紅的眼眶。她擦了擦掉在小羅候羅肩膀上的淚水,努力使自己想念起
佛陀慈悲、安詳的臉。羅候羅舒服地蜷伏會身子,偎依在她的身旁。她的手慈愛
【第 89 頁,共 164 頁】   
地撫摸著羅候羅的頭。當她正要閉上眼睛,睡下來時,羅候羅在夢裡突然笑了起
來,他一下子坐了起來,雙手合著掌。
「噢!孩子,什麼事?你做夢了吧。」耶輸陀羅問道。
「媽,我在夢裡見到父母了。父親正朝我走來,雙手抱著我,然後,他把我
放在地板上,我就趕忙靠過身去雙手合起掌來。」
「孩子,除了佛陀-你父親以外,我們無處可以安身了。兒呀!這種貧困、
無望的日子應該結束了。不僅僅是你和我,你的祖母和姨媽她們都孤苦得無依無
靠。孩子啊!在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以同皈依佛陀相比的了。兒呀!睡吧,孩子。」  
「媽,我父親為什麼不來和我們住在一起?」
「孩子,出家人不會住在俗人的屋子裡。」
「媽,什麼叫俗人的屋子?」
「孩子,我們的屋子就是俗人的屋子。出家人說,俗人的屋子是一個火坑。」  
「媽,我們的房間有火嗎?」
「有。就因為這種火,石頭、瓦片掉進屋來,這樣,我們常從噩夢中驚醒過
來,遭受各種各樣疾病和痛苦的折磨。」
羅候羅沒有再問下去,他出神地想了好久,然後又不住地點著頭。
耶輸陀羅又把他的頭放在枕頭上,用毯把他的整個身子蓋好,然後,她又深
情地親吻了露在被外的小臉,心酸地說道:
「孩子,我祈禱無上的佛陀保佑你!」
*  *  *  *
驕陽似火的夏日,把利菜威王國烤得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可是,雨季裡,路
上到處都是污泥濁水坑漥不平。再加上河水猛漲,人們外出十分困難。就在農曆
十月至十一月之間,氣候更加惡劣,狂風夾帶著冰雹,從北方呼嘯而來。在這樣
的季節裡,只有在繁華的摩揭陀國,才偶然有商旅往返於路中。可所有這些也只
有在印度季風沒有到來之前,恒河沒有泛濫時才能見到。
就在農曆十月的一天,利菜威的天氣糟糕到了極點。六位婦女,剃著頭,身
披黃色袈裟,帶著一個小孩,艱難地行走在前往毗離的路上。她們從迦毗羅衛國
到這裡,已經走了兩天兩夜了。五十五歲的老王后喬曇彌現在已經是筋疲力盡,
在她女兒盧帕難陀的攙扶下,才能勉強地朝前移動腳步。可在第三天裡,盧帕難
陀自己也累得頭昏腦脹,疲憊不堪,再加上又不習慣這樣步行,以及如此惡劣的
【第 90 頁,共 164 頁】   
氣候,和她母親一起,雙雙倒在爛泥坑裡。庫久突然趕忙奔了過去,一把扶起老
王后。
每隔三四里,她們就在沿路的客棧裡休息一會兒,燒飯充飢。飯後,她們要
在那裡度過一個個徹夜不眠的夜晚。由於人地生疏。她們害怕得緊緊地擁抱在一
起。這樣,她們忍受了千辛萬苦,經過十天的長途跋涉,終於來到了毗舍離。
十天來,羅候羅一直拉著他媽媽的手,搖搖晃晃地和母親走在一起,沒有抱
怨,沒有撒嬌。這時,他費了好大的勁,抬起沉重的頭,望著他的媽媽,哀求道:
「媽媽,抱抱我吧!」
一聽到兒子這絕望而又軟弱無力的聲音,耶輸陀羅馬上停了下來。她自己也
早已累得說不出話來,但她還是強打起精神,左手不住地撫摸著兒子的頭,把兩
條軟弱無力的腿攏了攏,輕輕地把他拉近身邊,吃力地說道:
「兒子啊!」她所能說的就是這些,緊接著,熱淚滾滾而下,一下子掛滿了
兩腮,她的鼻子堵塞了。
「媽媽,抱抱我吧!」
耶輸陀羅抬起她的左手,擦了擦眼淚。她雖然早已支撐不住了,但是,她的
精神充實了她身體所缺少的力量,她伸手抱起兒子。突然,她站立不穩,向後一
歪,栽倒下去。羅候羅像一片飄落到地上的枯葉,滾倒在一旁。
在此以前,耶輸陀羅和羅候羅還能勉強忍受勞苦,沒有昏倒。但現在,當般
奢般提看到她們也倒下去時,她就放聲大哭起來:
「噢!天啊!天啊」她搖顫不定地坐到地上。
庫久達羅一直攙扶著老王后,這時,她趕忙跑到盧帕難陀身邊,一把抓過她
手裡的水壺,然後,又喘著粗氣,奔到耶輸陀羅身邊。小羅候羅渾身劇痛,早已
哭得喘不過氣。他的右手被劃破了,流血不止。他想站起來,當他認出倒在他身
旁的是母親,他強咽下淚水,一邊哭喊著,一邊爬到母親身邊,試圖把她扶起來。
「媽媽,我的媽媽!」他大聲地叫了起來。
庫久達羅在她女主人的臉上灑了一點水,然後,就緊張、不安地蹲在一旁。
不久,耶輪陀羅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不一會兒,漆黑的夜空刮起陣陣凜冽的寒風。她們已
可以模模糊糊看見毗舍離處的燈光了。當耶輸陀羅聽說毗舍離就在眼前時,她的
心臟就像注入了新鮮血液,一下子又跳動了起來。她又一次睜開眼精,把頭從庫
久達羅的膝蓋上抬了起來,然後她又掙扎著站了起來。這是她盼望已久的喜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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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對耶輸陀羅,對其他所有人,這都是一個充滿希望、吉祥如意的預兆。
「女兒,那裡一定是我們菩難的終點。我的兒子將幫助在貧困中掙扎的我們。
他的庇護,將給我們帶來解脫。女兒,我們走吧。」喬曇彌聲音嘶啞地說道。
老王后不想再讓庫久達羅攙扶自己,她筆直地站了起來,又上路了。
伴著一陣刺骨的寒風,天空突然下起傾盆大雨。寒冷中,她們渾身開始顫抖
起來。黑暗裡,她們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在泥水中,但她們一次又一次地爬了起來,
沒有一個人想停下來在路旁的木棚裡躲躲風雨。羅候羅拉著他母親的手走在最前
面,蘇寶和克魯德的妻子走在後面,頭上頂著做飯的工具。為了鼓舞自己,她們
都默默地呼喊著佛陀的名字。
突然,黑暗中,一個男子漢頭頂著遮雨的芭蕉葉,迎面走了過來,正與走在
前面的喬曇彌撞了個滿懷。那個男子漢毫不在乎,可年老體弱的王后卻「咕咚」
一聲摔倒在地。當那個男子漢弄清楚同他相撞的是一個人時,他才鎮定下來,說
道:
「對不起,不是故意的,請起來吧。願佛陀保佑你!」
喬曇彌支撐著站了起來,渾身上下沾滿了泥巴,手背不停地擦著顫抖的嘴唇。
她想說話,但又說不出聲來。她便順手抓住那個還站在跟前的陌生人,這卻使那
個人大吃一驚。
「確實不是故意的,請原諒我。在黑暗中,我真的沒有看見你。」陌生人又
一次向她賠禮道歉。
她又擦了擦抖動不已的嘴唇,急不可待地說道:
「噢!哎喲,你剛才提到佛陀?」
「是的,我以佛陀的名義向你祈福。」陌生人又說道。
「他在哪裡?他在那裡嗎?告訴我,朋友,快告訴我,使我們得到輕鬆和解
脫。」激動不已的王后呼喊了起來。
當陌生人看到其他人也圍了上來時,他莫名其妙地驚呆了。他四下看了看,
聽出全是女人的聲音。
「我真的感到驚訝,在如此寒冷的氣候下,即使在白天,人們也不走出屋子,
更不用說是黑夜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名事?除了這個小孩以外,你們都是婦女。
你們說,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朋友,十天了,為了能見到佛陀,我們從釋迦王國的迦毗羅衛城,長途跋
涉,來到這裡。請告訴我們,在哪裡可以見到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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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就住在郊外的庫特科羅講堂,我叫蘇密特,我常常聆聽他的教誨。
在聽他講法時,我有時甚至忘記了天黑,或者是天氣發生了變化。」
喬曇彌滿懷希望地說道:
「朋友,我們真是幸運。我們跑了這麼遠的路,就在我們筋疲力盡的時候,
遇到了你。朋友,我是喬曇彌王后,佛陀的義母。那個手拉小孩的就是耶輸陀羅
王妃,佛陀還過著世俗生活時,她就是他的妻子。我們不認得路,又舉目無親,
如果你能帶我們到他那裡,我們將感激不盡。」
蘇密特高興地接受了王后的要求。他拿起芭蕉葉,遮在王后的頭頂上,領著
她們朝前走去。
*  *  *  *
這天晚上,佛陀就住在郊外樹林中的庫特科羅講堂裡。這時,講堂裡燈火通
明。耶輸陀羅第一個看見了佛陀。一看到佛陀,她就馬上站住了,雙手合十,伸
到前額,頂禮了佛陀,她渾身被泥水濕透了,身體和精神極度勞累。她不好意思
再看佛陀一眼,呆呆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然後,她把羅候羅拉了過來,不住
地撫摸著他的頭。這些不幸的女人,一見到佛陀,都你瞧著我,我瞧著你,不知
如何是好。她們在老遠的地方就禮拜了佛陀。不一會兒,她們再也忍不住了,放
聲大哭起來,盡情地發洩出壓抑了多時的心酸和悲傷。
羅候羅從母親的懷裡脫開手,不顧母親的再三阻攔,徑直奔到佛陀跟前。他
穿著濕淋淋的衣服,一頭撲倒在佛陀面前,一把抓起佛陀的袈裟,擦著臉上的污
泥,接著,他就「哇」一聲哭了起來。佛陀扶著他的肩膀,把他叫了起來。看著
他那疲勞、可憐的身子,佛陀首先祝福了他。
「孩兒,羅候羅,願你如意,覺悟正道。」
在佛陀愛的撫摸下,羅候羅漸漸地停止了痛哭,但他還是不住地小聲抽泣著。
最後,他停止了哭聲,抬起頭,如從噩夢中醒來一樣,開始左顧右盼起來。
「我敬愛的父親,救救我們吧!太可怕了。我母親、祖母和姨媽正在苦難中
掙扎。蘇寶、瑪拉、和庫久達羅也在痛哭。噢!我親愛的父親,救救我們大家吧!」  
阿難陀遠遠地站在一旁,默默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提婆達多不知道這些
痛苦的女人是誰,就跑了過來,想打聽一下。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姐姐就在其
中。一聽到她弟弟的說話聲,耶輸陀羅就伏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她雙手摀著臉,伏在地上痛哭,只能聽見人的說話聲,而看不見這時所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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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切。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睜開眼睛,向亮處瞧了瞧。她弟弟的聲音消失
了,但看見佛陀帶著羅候羅朝她走來。如同一個口乾如燥的人,看見了一股清泉,
她喜悅地望著佛陀的身影,站了起來,擦乾了眼淚。這時傳來了佛陀慈悲、圓潤
的聲音。
「從黑暗中走出來吧!光明就在你們眼前。佛陀就是你們的依怙。」
喬曇彌王后和蘇寶累得站不起身來,她們就從黑暗裡爬了出來。最後耶輸陀
羅也跟著爬了出來。她頭髮蓬亂,渾身沾滿了泥水,身子顫抖不已,一步一步地
朝前走來,差一點暈倒在佛陀跟前。她使勁地想合拿行禮,但她的雙手還是軟弱
地垂在兩旁。
「母親、耶輸陀羅、盧帕難陀、瑪拉、蘇寶、庫久突羅,我對你們說,我希
望你們大家都好。你們從黑暗中跨入光明,來到我的身邊,尋求我的保護,我將
保護你們。不要在跪在地上了,望著我。」
她們一個個站了起來,然後又坐在了地上。她們雙手合掌,伸到前額,又一
次向佛陀行了禮。這時,她們才仔細地凝視著佛陀慈悲、寂靜的臉。突然,她們
的疲倦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喬曇彌仍然合著掌,放在前額,首先說道:
「兒子啊!我的奶水哺育長大的兒子啊!你的身影,以及你平靜安穩的話語
給我快枯竭的心帶來了舒適。幾天以來,我們遭受了難言的痛苦和困難。兒呀!
當你父親在世時,我在王宮裡享盡了榮華富貴。但現在又不得不從千里之外的迦
毗羅衛國趕到這裡。我受盡了痛苦和折磨,所有這些都好像夢一樣。兒子啊!除
了你,我們無處可歸了。我們真是貧窮無望了。」
「母親,你希望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樣的寄託呢?」
「兒子,你不會拒絕我們吧?我們來尋求你的庇護,經受了千辛萬苦。噢!
兒啊,如果你不允許我們加入僧團,我們也只好死在這裡了。噢!兒啊,想一想
我用奶水餵養你的恩德吧,兒子啊!救救我們吧!」
「母親,我不會拒絕你,以及這裡的所有女人。我從來沒把來尋求我幫助的
人拒之門外。我也從來不認為男尊女卑。但是,請聽我說,一旦我為你們開創了
比丘尼僧團,成千上萬的婦女就會要求我以及我的弟子為她們授戒。即使在我圓
寂以後,她們也會要求從舍利弗、目犍連繼承下來的僧團處授戒。母親,一些受
了戒的耆那比丘和比丘尼,住在深山老林裡,忘掉了所有的清規戒律,就像世俗
人的妻子和丈夫一樣生活在一起。我並不希望,在我圓寂以後,跟隨我的比丘和
比丘尼也從事這種道德墮落、腐敗的生活。母親,那會減弱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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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你先替我們授戒,然後對比丘尼僧團制定嚴格的清規戒律。我們將
遵守你制定的一切戒律。」
「母親,我不能授予比丘一套戒律,而授予比丘尼另一套戒律。因為我平等
對待一切男女。我反對的是,那些冒充出家的比丘和比丘尼住在一起。他們被世
俗的慾望所吞沒。」
「噢!兒啊!難道我們就沒有解救的方法了嗎?」老王后淚如雨下,傷心地
哭了起來。
蘇寶跑著朝前移了移,前額靠在地上,哭訴起來:
「世尊,您為什麼不悲憫我們這些不能選擇出身的女人?難道我們女人就不
能理解解脫之道?」
「蘇寶,你們能。我從來沒有說過女人低下,更沒有說你們應該受到慢待。
蘇寶,女人可以了悟解脫之道。」佛陀說道。
「世尊,這樣的話,就給我們開示解脫之道吧!我將一生追隨佛法僧三寶。
世尊,您還記得吧,我是怎樣啟發了您了悟今生後世諸苦的。我那時還是一個喪
失理智、流落街頭的女子。可我曾經也是高傲的釋迦族人尋歡作樂的名妓。為了
幫助像我這樣的人,你曾說道,無論道路多麼艱難,困難多麼嚴峻,您將精進、
奮勇,為了無數現在眾生和未來眾生探求解脫之道。世尊,您還記得吧?你曾答
應過我,我們現在無依無靠,一貧如洗。可憐可憐我們吧!世尊,接受我們加入
僧團吧!」蘇寶哀求道。
「女士們,我並沒有說,你們將不會從我這裡得到授戒。我只不過是告訴你
們,如果我接受你們加入僧團,有些事情就會發生。儘管如此,我接受你們加入
僧團。不過,在這之前,女士們,你們需要休息。舒舒服服地休息一個晚上,然
後我將給你們授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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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人們能得到的無上快樂就是幫助孤苦伶仃的人,使他們得
到幸福。

/佛陀

由於對生活的厭倦,烏帕拉瓦尼來到了佛陀居住的庫特科羅講堂。她為自己
一生感到羞愧,顯得十分頹廢、失意。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單獨面見佛陀,傾訴她
的遭遇,並加入僧團。兩天以來,她一直在尋找、等待這個機會。庫特科羅講堂
一天到晚擠滿了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信徒。佛陀給他們說法以後,就在眾弟子的陪
同下,外出化緣,然後又在眾弟子的陪同下回到講堂。她看見,一些曾經飽嘗世
間滄桑之苦的人,來到佛陀身邊,尋求解脫之道。在這些人中間,她發現一群婦
女也同樣辭親別友,出家受戒。她親眼看到,阿羅漢大迦葉在家時的妻子巴德克
皮蘭尼,披著比丘尼袈裟,來到佛前受戒,加入了僧團。還有,她也看到了為這
位貴族婦女出家而舉行的隆重授戒儀式。
在第三天,烏帕拉瓦尼暗自下定決心去見佛陀。只有這樣,她才能得到她的
目的。她站在老遠的地方熱切地凝視著佛陀。當佛陀獨自出來經行時,她急不可
待地衝到佛前。
「世尊,原諒我。三天以來,我一直在等待著單獨見您。但是,我沒有找到
這樣的機會,寬恕我吧!」她一邊說著,一邊在佛陀面前跪下。
「夫人,告訴我,無論在什麼時候,我都願意聽像你這種人的訴說。告訴我,
女士,你為什麼要單獨見我呢?」佛陀問道。
「世尊,我是一個十分不幸的女人。我有一段不光彩的經歷。」
「夫人,站起身來。告訴我你的遭遇。我願意聽一聽。」
烏帕拉瓦尼站了起來,眼睛望著地上,心情複雜的撥弄著手指,她開始講述
她的身世。
「世尊,我曾嫁給薩瓦蒂城一個貴族的兒子,我的丈夫是一個商人。他奔忙
於各國之間,用車戴著商品,到處做生意。我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幾個月。就在我
懷孕的那一天,他還和往常一樣,到王舍城做生意去了。但他卻不知道我已懷孕。
世尊,當我懷孕的情形可以明顯地看到時,我的丈夫還沒有回來,我的公公就懷
疑我,說我行為不檢點,並因此而懷孕。他認為我給他家丟盡了臉,就把我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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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趕了出來。我強忍著悲傷,來到王舍城。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找到我的丈夫人。」  
可是,在離王舍城不遠的地方,我突然感到臨產前的一陣劇痛。我生下了一
個像金色塑像一樣漂亮的男嬰。我把男嬰交給一個乞丏,自己去找清水清洗身子。
想不到,當我回來時,我發現我的兒子不見了。找不到丈夫,又丟了兒子,我受
到極大的刺激,我瘋了,毫無目標地流落街頭。最後,我被一個盜賊頭子抓住了。
他被我的美麗迷住了,迫使我做了他的妻子。不久以後,我替他生了一個女孩。
這個盜賊十分粗暴、野蠻,甚至殘忍。有一天,他挾著我女兒的脖子,猛地在床
沿上砸了好幾下,我女兒的頭部由此受了重傷。由於害怕我那個邪惡丈夫,我就
偷偷地溜走了,來到王舍城,為了謀生,我就只好做起妓女。
一天夜裡,一個年輕人和我同床以後,對我產生了感情。他就把我帶到他家,
並開始和我生活在一起。我們就這樣生活下來。不久,他帶回一個年輕的姑娘,
並娶她為妻,這個女孩剛剛成年。這樣,我們作為她婚姻上的共同伙伴,生活在
一起。一天,當我替這個年輕姑娘梳妝時,我發現她頭上有一塊傷痕,一問,才
知道,她就是我和盜賊生的女兒。
世尊,事情到此結束還好了。可是,在另外一閒談中,我了解到,我現在的
丈夫,不是別人,正是我丟失的兒子。世尊,我把兒子當作丈夫,把女兒當作丈
夫的伙伴,生活在一起。世尊,真相大白以後,真令人噁心啊。從此以後,我神
魂顛倒,不知東西。聽人說您在舍衛城,我就放棄了自殺的念頭。我是專門來這
裡的。世尊,我真感到恥辱。我無臉再見一個男人和女人。我憎惡生活。救救我
吧!允許我出家吧!烏帕拉瓦尼一口氣講完了她的人生經歷。
佛陀說道:
「夫人,我准許你出家。你先去見喬曇彌,她就住在樹林那邊的庵堂裡。告
訴她,我已經同意你出家了。你就從她那兒受戒吧。」
佛陀話音剛落,烏帕拉瓦尼連向佛陀行禮的事都忘記了,立即轉身跑開了,
去尋找樹林那邊的庵堂。
*  *  *  *
傍晚時分,涼風徐徐。烏帕拉瓦尼踏著輕鬆的步子,穿過由陽光反射過來的
長長樹影,朝庵堂走去。她出家的希望馬上就要實現了。她獨自朝前走著,她看
見,在樹林中,許多比丘坐在樹影下修習禪定。突然,一個年輕人朝她追來。
「站住。」年輕人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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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帕拉瓦尼看到,這個年輕人的眼睛裡充滿了慾火,她一下子被嚇得魂不附
體。她不敢停下來搭腔,便開始拼命地奔跑起來。但,一會兒,她還是被那個年
輕人一把抓住了。
「你想往哪兒跑?」年輕人抓著她的手,問道。
「我要去尼姑庵。」烏帕拉瓦尼答道。
「幹什麼,親愛的?」
「放開我。哎唷!放開我。讓我走吧。」烏帕拉瓦尼乞求道。她想抽開身子,
使勁地用手抓住他的手,用口咬他的臉。
「放走到手的寶貝是多麼的愚蠢!親愛的,我不會讓你走的,你比那些年輕
少女更有魅力,你的雙眼就像受了驚的梅花鹿的眼睛一樣。親愛的,你這纖長的
楊柳腰、寬大的臀部,如同天鵝般的胸脯,所有這些都不是生下來讓你去過隱士
生活的。來吧,親愛的,你快逼我發瘋了。抬起你嬌嫩的手臂,把我緊緊地抱在
你的胸前。望著我,你充滿害怕的眼神,就如一束光線,穿透了我的心。最親愛
的,你還想要什麼呢?我將給你希望得到的一切。回來吧!我親愛的。」這個浪
蕩的男子,被慾火燒得失去了理智。
「年輕人,收回你的手,我已經看透了感情的誘惑。我剛得到佛陀的恩准,
到喬曇彌比丘尼那兒去受戒。」
「親愛的,你在說什麼?什麼受戒不受戒的。在那鮮花滿枝的薩拉樹下,有
一座清涼、舒適的茅草屋,外面微風輕輕地吹著。親愛的,解開你的衣服,讓我
們就把這柔軟的薩拉花當作我們的愛床吧!」
「我對這種低賤、庸俗的性愛沒有任何慾望了。情慾使你迷妄。年輕人,讓
我走吧!」烏帕拉瓦尼請求道。
狂熱的激情使年輕人失去了理智,他不顧一切地把她抱在懷裡,親吻著她的
眼睛、嘴唇和胸脯。烏帕拉瓦尼不住地掙扎著,胡亂地咬著這個被激情熔化了的
年輕人。
「親愛的,你咬吧!但不要咬出血來。輕輕地咬吧!但不要把你的齒印留在
我的皮膚上。親愛的,掙扎吧!我喜歡這樣。如果你希望的話,我還可以讓你溜
走。但是,像摘一朵花蕾一樣,我會很快把你抓住,把你抱在懷裡,親吻你的全
身,噢!我溫柔的女人,你看到那邊那棵薩拉樹了吧,那正是情人的涼亭,美麗
動人的女人啊!明亮得如同茉莉花,可愛得如同紅玫瑰。對於我們來說,苦行又
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呢?我將把舒適奉獻給你。我將保護你。年輕人聲音激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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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著誓。」年輕人叫了起來。
*  *  *  *
拉得長長的樹影消失了,黑暗又把夜幕拉了下來。烏帕克瓦尼坐在涼亭的地
上。雙手捂著臉,開始哭泣起來。
「輸荻羅,你幹什麼啊!你殺了我反而更好。我怎麼有臉再去見佛陀?我也
不能到喬曇彌那兒去了,你誘騙我做錯了事。你造了多大的罪孽啊!天哪!天
哪!」
輸荻羅一聲不吭,也沒有看一眼烏帕拉瓦尼,他現在想的就是怎樣從這裡溜
走。他對所發生一切並不感到快樂。
「輸荻羅,告訴我,你幹了什麼?噢!你說話呀。」烏帕拉瓦尼一邊說著,
一邊哭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東西折磨著我。我只知道,你的美貌使我發昏,
我認識到世俗生活的毫無意義,我就拋棄了我的結髮妻子。好不容易得到我父母
親的同意,來找佛陀,準備出家受戒。可是,就在我走近他時,我第一眼看見的
就是你。善良的烏帕拉瓦尼,原諒我吧!由於盲目和瘋狂,我做了這樣的事。善
良的烏帕拉瓦尼,我被我頭腦裡的魔鬼纏住了,我們都被它打敗了。」輸荻羅悔
恨莫及地說道。
「噢!我該到哪裡去呢?」烏帕拉瓦尼傷感地說道。
「去見佛陀,把這件事告訴他。他會饒恕我們的。他最瞭解人的思想。我過
一會兒也到他那兒去。」輸荻羅說道。
輸荻羅走在前面,給她指引著路。烏帕拉瓦尼默默地跟在後面,傷心地哭泣
著。她感到恐懼和恥辱。烏帕拉瓦尼來到廟門口,她沒有直接走到佛陀前面而是
站在外面流著淚。這時,佛陀正與利菜威太子在談話,他聽到外面的哭泣聲,喊
道:
「烏帕拉瓦尼,過來吧。」
一聽到佛陀悲憫慈受的聲音,烏帕拉瓦尼心中一陣激動。使她感到吃驚的是,
佛陀知道她來了,她跑了過來, 「噗咚」一聲跪倒在佛陀跟前。她披頭散髮,臉色
蒼白。
「夫人,你還沒有去喬曇比丘尼那兒?」
「世尊啊!您一同意我出家,我就迫不及待地朝那兒奔去。可是,世尊,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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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上,一個名叫輸荻羅的年輕人擋住了我。他把我抱在懷裡並侮辱了我。噢!
世尊啊,我是一個多麼不幸的女人,我的命運就是不幸,永遠得不到安寧。我的
美貌就是我的詛咒。世尊,可憐可憐我吧!我在去受戒的路上發生了不正當的行
為,可是,不要因此而拒絕我!世尊,饒恕我這個凡夫俗子吧!」
「夫人,你沒有反抗輸荻羅的調戲?」
「世尊,我一看到輸荻羅,就好像見到魔鬼的影子,我被嚇得魂不附體,沒
命地跑了起來,想逃避他。當他抱住我時,我拼命地抗爭著,一心想擺脫他的擁
抱,使勁地用拳頭打他,用手抓。但他就是不放開我,他用情愛的言語引誘我,
把我抱住,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沒頭沒腦地吻著我,由於我的業障,我心甘情
願地接受了。世尊,我憎恨、厭惡我自己。世尊,原諒我吧!」
「夫人,我不責怪你。現在,你已真正明白了,庸俗的情慾會帶來什麼樣的
後果。以此作為修證苦滅的象徵,精進不懈。你經歷了形形色色的磨難遭受了各
種各樣的痛苦,所以,你才真正了解人生。回憶所發生的一切,把這些作為脫離
苦海的渡舟。像你這種人,一生經受了這麼多的不幸和打擊,最有資格出家了。
你會馬上悟真諦。夫人,我不把你看成是一個卑賤的女人。相反的,我把你看成
是一個智慧高度成熟,對生活有獨特見解的女人。夫人,站起身來,我再一次同
意你出家受戒。」
烏帕拉瓦尼精神不禁一振,如同一朵凋零的花朵,在雨後又獲得了新生,她
鼓起勇氣,站了起來。這時,一直躲在黑暗角落裡的輸荻羅也鑽了出來,走到佛
陀跟前,在離烏帕拉瓦尼不遠處跪下,向佛陀行了禮。
「輸荻羅,你神色不定,你的精神好像正受到劇烈的折磨。這是什麼原因!」  
「世尊,我是一個應該受到鄙視的庸俗之人。世尊,我引誘、欺騙了這位似
我大姐的女士。我逼迫她,並甜言蜜語地哄騙了她,使她就範於骯髒的性愛。」
輸荻羅說著,臉上掛滿了淚珠。
「輸荻羅,你已經達到了你一心追求的目的,你為什麼又不高興呢?」佛陀
問道。
「噢!世尊,我不知道,是不是萬惡的慾魔纏住了我。」
「輸荻羅,魔鬼和佛性同時生存在你心裡。」
「世尊,自從聽了您的教法以後,我明白了世俗生活的果報。我好不容易徵
得我父母、妻子的同意,我一心想過清淨的出家生活。帶著這樣一個心願,我滿
懷希望地跑來找您。我到您居住的地方,但您不在那裡,我就到院子裡來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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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一位美麗動人的少婦。她正跪在您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對您講著什麼。世尊,
我一點也不隱瞞地告訴您,當我看到這位臀部寬大,胸脯豐滿的少婦,我的慾望
就被激發起來,如同被覆蓋的煤渣又重新燃燒起來一樣,我的心又被點燃了。在
她站起來的時候,我看到她明亮、媚人的眼睛。世尊,我忘記了我來找您的目的,
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我的思想全被她迷住了。世尊,性愛的慾望使我發瘋。後來,
我就尾隨著她,並把她抓住。世尊,向我發分慈悲吧!一股恐懼感壓得我喘不過
氣來。我痛恨我自己。世尊,救救我吧!」
「輸荻羅,我會幫助你的。現在,你再看一看你剛才還瘋狂擁抱的烏帕拉瓦
尼,望著她的臉,你現在又有什麼樣的感覺?」
「世尊,我有一股悔恨的感覺,我感到大腦劇烈的疼痛。世尊,我不能再看
她的臉。」輸荻羅回答道。
「烏帕拉瓦尼大姐,現在,我對你說,你曾說過,你曾心甘情願地享受同輸
荻羅的快樂。你現在又有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呢?」
「世尊,我有一種難以忍受的厭惡感、恥辱和痛苦感。這不僅是對這個年輕
人,我對整個世界都深惡痛絕。」烏帕拉瓦尼說道。
「輸荻羅,烏帕拉瓦尼,對你們這些完全明白了情慾後果的人,我不想對情
慾再作進一步的說明,輸荻羅幫助這位女士,帶她穿過這黑暗的森林,保護她的
安全,把她送到尼姑庵,交給比丘尼喬曇彌。然後,你回來見我,我將替你授戒。
你能做得到這些嗎?」
「世尊,我將把她當成我的親姊姊,並把她送到尼庵去。」輸荻羅低聲地答
應道。
輸荻羅把烏帕拉瓦尼安全地送到尼姑庵,然後他又回到佛陀身邊。佛陀替他
授了戒,從此,他身心顯得無比的快樂。半夜時分,他睡得既香甜又安寧。
*  *  *  *
半夜三更,溶溶的月光沐浴著大地上的樹枝草葉。遠近四周,蚱蜢的嘖嘖聲
響個不停。漆黑的夜色籠罩著原野。從遠處苦行僧居住的墓地裡傳來陣陣豺狼的
嘶叫聲,使人膽戰心驚。隨著豺狼淒慘的號叫聲,一陣陣狗吠聲此起彼伏。突然,
整個大地又是一片寂靜,無聲無息,給人一種寂寞和恐懼感。整個世界都進入了
夢境。
這時,佛陀正在院子裡經行,他以平等無礙的慧眼遍視整個世界。突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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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天耳神通把他的注意力帶到一個特定的方向,他聽到一個小孩恐懼的哭喊聲,
與此同時,他的天眼也看到了這個小孩。
莎琶卡是一個年僅七歲的男孩,從夜幕降臨一直到現在。他的手腳被綁在墓
地裡的一具屍體上,裸露的屍體發出噁心的臭味。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再也
哭出聲來了。他緊閉著眼睛,躺在那裡,盡力地呻吟著。每當他竭力嘶叫一聲,
周圍的象群就停了下來,不再向前逼近。然後,它們又會竄上來,互相爭執,拖
拉著屍體,大口大口地吞吃鮮血淋淋的肉塊,一股股血液從屍體身上流淌下來,
被捆在屍體上的莎琶卡一動也不動地躺在膿血之中。
小孩不停地呼喊著他的母親──世界上他最親愛的人來救救他。突然,一隻
狼的鋒利牙齒咬中了他的小手,冥冥中,他突然想起佛陀,他所祈禱佛陀來做他
母親應做的事,口中不停地叫道: 「佛陀──媽媽。」
當他想到他馬上就會活生生地被殘忍的豺狼吞下去時,他恐懼得渾身顫抖起
來。他閉上眼睛,可憐而又恐怖地搖晃著身子,他早已筋疲力竭,現在只好無聲
地哭喊。孩子在等著死亡的來臨。突然,四周又是一片寂靜,豺狼爭奪骨肉的「嘎
吱」聲和哀鳴一下子消失了。小孩迷惑不安地睜開眼睛,透過晶瑩的淚花,他看
到一線慰人的亮光。悲憫救苦的佛陀就在他的眼前。他走近小孩,慈愛、和善地
對他說道:
「孩子莎琶卡,不要害怕。我救你來了。我將保護你,孩子莎琶卡,我是佛
陀,你可親的父親。」
莎琶卡疲累到了極點,早已不能開口講話了。屍體的情形使人噁心嘔吐,佛
陀蹲下身來,一邊一道一道地解開捆在小孩身上的繩子,一邊對莎琶卡說道:
「孩子,我是來找你的。孩子,我是來解救你的,過了一會兒,我就會使你
自由,不要害怕。」
佛陀解開了綁著的繩子,並把屍體移開。可是,莎琶卡還沒有完全恢復理智,
更坐不起身來。神思恍惚之中,他抬起頭,凝視著佛陀。佛陀說道:
「孩子,起來吧。不用害怕,清醒一下你的意識。」
莎琶卡從屍體流出來的粘液中爬了起來,好像剛剛從惡夢中甦醒,佛陀撫摸
著他的頭,拉起他的手,這時他才完全清醒過來, 「哇」的一聲,放聲大哭起來。
「孩子,你害怕了嗎?」
「噢!世尊,我以為我已經被嚇死了呢。」
「你為什麼要哭呢,莎琶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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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想過去我就害怕。噢!世尊,我的身上發著臭味,我是多麼骯髒啊!」  
「你身上的味道可以被洗掉。」佛陀說道。
佛陀攙著莎琶卡的手,來到一條經苦行僧林園與公墓之間的溪水邊,用清涼
的水替莎琶卡洗了身子,然後,拉起他的手,說道:
「孩子,說吧,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世尊,我沒有父親,我母親還活著。我父親死後,我的繼父來到我家。他
太可怕了。他有一大把鬍子,他的頭髮像熊毛一樣。不久我媽生下了一個小女孩,
他喜歡我這個妹妹。只有我媽疼愛我。無論我是在吃飯、睡覺還是坐著說話,我
的繼父總是罵我,打我。昨天晚上,我妹妹在搖籃裡一個勁地哭了起來,我繼父
以為我惹了她,他就擰我的耳朵,並重重地打了我一個耳光,我痛得哭了起來,
我妹妹因為害怕,哭得更起勁了。我想,他又要打我了,我就坐在地上,用手摀
住我的耳朵。當時,我媽媽不在家。聽到我還在抽泣,我繼父就走了過來,拿起
一根繩子,要綁我。我嚇得溜出屋子,開始四處亂竄地跑了起來。這樣,我就來
到了這塊公墓。他一個勁地在後面追我不放。在這塊墳地裡,不管我呼喊、哀求,
把我推倒在地,用繩子把我綁在屍體上,然後,他就笑著走開了。」
「莎琶卡孩子,你現在哪裡不舒服嗎?」佛陀問道。
「世尊,我冷,我冷得發抖。」裸露著身子的莎琶卡回答道。
「那麼,莎琶卡,我告訴你,如果你想擺脫寒冷,你就活動活動你的身子。
然後你就會感到好受些。」
莎琶卡跳了起來,可是,跳了十幾下後,他停了下來。
「莎琶卡,你現在又有什麼不舒服的嗎?」
「世尊,我已經不冷了。可我現在感到餓極了。」
「當你吃飽以後,你的不舒服就會從此消失了嗎?」
「不,世尊,那時,我要我媽媽。」
「見到你媽媽,那又怎樣呢?」
「然後,我將再一次受我那個殘忍繼父的毒打。世尊,我總是在驚慌和害怕
中生活,我的繼父不許我睡覺。所以,我就學會了用雙手摀住耳朵睡覺,生怕他
在我睡覺時把我勒死。」
「孩子莎琶卡,你嚮往平安、滿足、沒有害怕、充滿幸福的快樂生活嗎?」
佛陀問道。
「世尊,我想呀。披著袈裟的小羅候羅天天跟隨著您,他多幸福、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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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誰比他更快樂的了。」
*  *  *  *
阿難陀坐禪一直到半夜。起座以後,他來到佛陀的住處,想在睡之前向佛陀
問安。他發現佛陀出去了,在寺廟裡沒有找到他就來到庭院外,他看到佛陀手拉
著一個赤身祼體的孩子朝寺廟走來。當佛陀來到寺裡坐下以後,莎琶卡就躺在佛
陀的腳旁,雙手抱著脖子,就想睡覺。
「孩子,你想睡覺吧?」佛陀問道。
「是的,世尊,我可以無憂無慮地睡在你的身旁。」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雙手抱著脖子呢?」
莎琶卡這才明白過來,雙手摀著脖子睡覺已經成為他的習慣。這時也趕忙把
手從脖子處收回並伸直。
「莎琶卡,你不感到飢餓、寒冷嗎?」佛陀問道。
莎琶卡回答道:
「世尊,我不冷也不餓。我在家裡時就習慣了饑餓和寒冷。當我在您的腳旁
時,既不感到餓,也不感到冷了。現在,我只覺得我得到了巨大的解脫。」
小孩子太累了,不一會兒,他就睡著了。佛陀對默默站在一旁的阿難陀說道:
「阿難陀,這個可憐的孩子被拋棄在墳墓叢中,被綁在一具屍體上。我救了
他,替他洗了身子,並把他帶到這裡,阿難陀,你看他睡得多香。人們能得到無
上快樂就是幫助像他這樣孤苦伶仃的人,使他們得到幸福。阿難陀,在我們徵得
他父母同意以後,就給他授戒。在此之前把他安置在寺廟裡。現在,你把他抱到
你的房間,並在一個合適的地方給他舖一張床。」
阿難陀沒有做聲,他懷著無限敬愛的心情,望著佛陀,撫摸著佛陀沾滿露水
的腳,然後站起身來,把莎琶卡抱在懷裡。
雄雞啼叫,報告著早晨的到來。佛陀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來回走了一會兒。
然後,他回到他的寮房,躺在替他準備好的床上,獅相側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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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我的僧團是為芸芸眾生而設立的,並不是專門為那些高高
在上的貴族種姓的。

/佛陀

佛陀在毗舍離渡過了雨季和冬季。就在農曆二月的一天,他離開了毗舍離,
行化了恒河流域的瑪拉和安歌王國,穿過那爛陀、王舍城蘇輸瑪羅城。此時,佛
陀的名聲傳遍了廣大地區,已至喜馬拉雅山和庫茹人舍托,南及卡檁草,西到威
題雅的安晚第,東達恒河入口處的晚歌。
一天,提婆達多帶一百多個比丘從王舍城而來,他們都出生於剎帝利和婆羅
門種姓。這天,他們就在佛陀居住的宮釋帝寺過夜。儘管佛陀一貫反對種姓制度,
但是提婆達多頑固地討厭與首陀羅、吠舍種姓的人來往。他總是千方百計地與國
王、貴族和富人交往、拉關係。不久以後,他就建立了一個強大的追隨他的團體。
自從他與頻沙羅王的王子阿奢世結交了以後,他的高傲,專橫跋扈越來越使人難
以忍受。他以數百僧人的領袖自居,一路從王舍城來到柯沙毗。
*  *  *  *
無論佛陀在哪裡,他的弟子都從不高聲喧嘩,從來不會有聲音從一個房間傳
到另一個房間。可是,這天早上,提婆達多來到這裡後,宮釋帝寺院內吵吵嚷嚷
聲就響個不停。提婆達多到處尋找著阿羅漢優波離的房間。優波離精通佛法和戒
律,素有持戒第一之稱。提婆達多竄進他的房間,不問青紅皂白,一把抓住他的
脖子,開始指責起他來,緊緊跟在提婆達多後面的柯卡利可比丘也蠻橫地衝了上
來,抱住優波離的脖子,猛地一下把他推出房間,然後又把他拉到大廳。他們指
著優婆離的鼻子,大吵大嚷起來。好幾百個比丘睜大著眼,望著他們。
「他是一個阿羅漢,但他改變不了他低賤的本姓,僧眾們,看看這個下等賤
民。我們不要再理他了,我們應該痛恨他。」
「朋友,我犯了哪一條清規戒律?即使我有冒犯之處,在你侮辱我之前,你
也只可以先告訴佛陀,然後再作出決定。朋友們,既為佛子,就不應該做出如此
庸俗的行為。這太不像話了!」
「出家人,即使把你在火爐裡溶化也不能除掉你的不淨。你這種首陀羅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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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性是永遠改變不了的。」柯卡利可又大聲嚷嚷起來。
「比丘提婆達多,我要你解釋你為什麼要欺辱我。」阿羅漢優波離說道。
「優波離比丘聽著,你還記得吧?今天早上,你端了一盆水去了盥洗室,而
你卻把剩下的水留在盆裡了,是嗎?」提婆達多振振有詞地質問道。
「是的,我記得。不過,我並不知道這是犯戒。我將去詢問佛陀。如果這件
事被宣佈是犯小戒,我以後將謹慎小心,不再重犯。」阿羅漢優波離平靜地說道。
「出家人和高等貴族居士也認為這是不對的,那麼像你這樣的阿羅漢犯了以
後,這難道還可以饒恕嗎?你為什麼口口聲聲地說是戒律上的失誤?而你卻習慣
地在你的房間大小便,和剎帝利種姓的人住在一起,你應該規規矩矩。你用糞便
玷污了你的房間,而你卻說這是戒律上的疏忽。但對我們來說,這是對清規戒律
不可饒恕的侵犯。」提婆達多放聲大叫了起來。
「我將去詢問佛陀。我將遵守、服從他的決定。」阿羅漢優波離說道。
「佛陀的決定對於我們無足輕重,從今而後,我們與你一刀兩斷。我們要摒
棄你,把你當成一個可惡的東西。」提婆達多反駁道。
沒有一個人替阿羅漢講一句公道話。雖然那麼嚴持戒律、精通經律的僧人沒
有參與起哄,但是,那些冥頑不化的僧人們卻支持提婆達多比丘。他們繼續把優
婆離當作活靶子進行冷嘲熱諷,大肆辱罵。
有一片劈頭蓋臉的噓噓聲和叫嚷聲中,阿羅漢優波羅來到佛陀住處。行禮之
後,他就在一旁站立。佛陀問道:
「優波離比丘,誰在寺院內吵鬧?」
「世尊,是比丘提婆達多和他的同夥們。」
「為什麼?」
「世尊,他們是衝著我來的,我因此就找您來了。世尊,我想弄清楚,我是
否犯戒了。今天早上,我從盥洗室出來,而把剩下的水留在水盆裡。世尊,以提
婆達多為首的比丘認為這是犯戒,對我橫加指買。」阿羅漢優波離解釋道。
「優婆離比丘,這是犯戒。但談不上大戒,不要再犯就是了,提婆達多比丘
叫你什麼來著?」
「世尊,提婆達多比丘抓住我的脖子,叫我首陀羅,柯卡利可比丘就這樣叫
我。他們把我拉到大廳,把我圍在那裡,咒罵聲如同潮水向我湧來。他們甚至說,
無論您對這一犯戒行為作出何種處理,他們都將把我當成犯了大戒的人,把我從
僧團中開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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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寺院內又是一陣騷亂。阿難陀正等待著向佛陀報告這場風波。佛陀喊
過阿難陀,告訴他把提婆達多和柯卡利可領來見他。
提婆達多和柯卡利可趾高氣揚地來到佛前。提婆達多雖然向佛陀行了禮,但
他並沒有站在一旁去,而是筆直地站立在佛陀正前方,右手捏著拳頭。柯卡利可
背著手,站在他的身後,他不住地向靜靜站在一旁的優波離瞪著眼。
接著是一陣深沉的肅靜。佛陀安靜地視察著他們的一言一行。提婆達多輕輕
地放鬆捏緊的拳頭,放下手臂,低垂下腦袋,然後,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到一旁。
柯卡利可也趕忙跟了過去。在兩個無法無天的僧人行了應行的禮節以後,佛陀對
他們說道:
「提婆達多,誰是你的老師。」
「世尊,是你。」
「那麼,提婆達多,你有什麼權利抓著我的弟子,任意擺弄他,辱罵他,甚
至宣佈對他的處理。」
「世尊,優波離比丘犯了戒。」提婆達多說著,眼睛望著地面。
「我知道。他無意之中犯了戒,可我並不把這看得很嚴重。但是,提婆達多,
你所犯的戒要比這嚴重得多,你想分裂僧團,這是犯重戒。我的弟子們聽從我的
勸告,遵守我制定的清規戒律。提婆達多,在你背後之人的誤導之下,你是不是
試圖分裂僧團?」佛陀一針見血地質問道。
提婆達多比丘低著頭,望著下方,沒有作聲。
佛陀繼續說道:
「提婆達多,我再對你講一次,我十分明白你的意圖,我知道你想幹什麼。
你正受到傲慢的折磨,你有謀私利的動機。你想得到的並不是解脫,而是領導的
權利。自從你加入僧團以來,你結交國王、王后和貴族。你是不是在追求以居士
身分得不到的世俗利益、權力和名譽?提婆達多,你挾持業已解脫、比你更值得
尊敬的優波離,並辱罵他,這不是因為他犯了戒,而是因為他出生於一個所謂的
低下的種姓。提婆達多,沒有人因出生而成為首陀羅或婆羅門。只有通過言行,
才能看出一個人是婆羅門,還是首陀羅。」
站在提婆達多身後的柯卡利可以為佛陀沒有注意,用手肘推了推提婆達多,
給他的頭頭撐腰打氣。提婆達多深深地屏了一口氣,穩了穩身子,然後說道:
「世尊,雖然優波離是一個覺悟的阿羅漢,但是他那種姓的本性卻根深蒂固,
他還沒有去除掉他與生俱來的劣性和業障。所以,我們就不得不把他留在盥洗室
【第 107 頁,共 164 頁】   
的水倒掉。」
提婆達多正要住聲,柯卡利可又碰了碰他。提婆達多鼓足勇氣,繼續說道:
「世尊,雖然你把我說成是離經叛道之人,但是,請記住,正是因為我,你
的弟子們才能快樂自在地行化於各國之間,不受其他宗教的干擾。我知道,我有
強大的追隨信眾,因此許多人嫉妒我,在我的領導之下,你的弟子才能得到保護。
世尊,在我倆之間,我門對戒律的準則有分歧。但是外表上,我還是維護、支持
你的觀點。」
柯卡利可又一次用手臂推了推提婆達多。
「提婆達多,可卡利可是你指使者嗎?是不是由於害怕,你被柯卡利可用棍
子把你趕到這裡來了。提婆達多,你說自己要說的,不要受人的主宰,我將聽你
講的一切。」
一顆顆汗珠從提婆達多的前額冒了出來,但是,他還是鼓足勇氣,硬著頭皮
繼續說道:
「世尊,為了你的弟子和法教,我應該繼續說下去。由於接受庸俗、骯髒的
賤民、殺人犯,好色之徒,以及妓女等加入僧團,我們已經深受其害了。烏德比
丘獨自一人去了舍衛城,並和那裡的一個貴族寡婦打得火熱。他們現在正準備舉
行合適的婚禮呢。另外一個賤民出生的比丘還與一隻母猴子發生了不正常的關
係。我還聽說,一個來自下等種姓的比丘甚至吃大小便。我也知道,有些比丘脫
掉袈裟,跑到妓院去了。世尊,我提婆達多應對所有這些弊病負責嗎?還有一個
身懷六甲的尼姑住在王舍城中的一個廟裡。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她的懷孕,與
我從王舍城帶來的一百多個僧人一點關係也沒有。你為什麼不處理這些事呢?其
它宗教徒欺我們,公眾也開始厭惡我們了。世尊,用嚴格的戒律來整頓比丘、比
丘尼。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將脫下他們的袈裟,把他們趕出去。世尊,不要自以
為你的弟子們都像阿難陀和舍利弗那樣。」
「提婆達多,我在認真地聽你講。我的僧團是為芸芸眾生而設立的,並不是
專門為哪幾個高高在上的貴族種姓的。我不主張建立另外一個身穿袈裟的婆羅門
部派。我慈悲一切眾生,了解那些被誤導的人。我替他們指出了作惡的果報。他
們中的許多人從而認識到正確的道路,戒除了一切惡行。只有一小部分人因被引
誘而屢教不改,這是由於他們的業障。阿羅漢優波離是一位信心虔誠、持戒嚴謹
而得到解脫的比丘。他精通律學,但他尚且難免犯戒,更何況其他的比丘、比丘
尼呢?我不以憎恨來整頓僧團,我用慈愛來制約我的弟子。我對他們一貫慈悲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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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人總是要犯錯誤的,我總是悲憫他們。佛陀應世,是給這些眾生指明的一條
正道,而不是由於憎恨而排斥、拋棄他們。提婆達多,我知道王舍城尼庵的比丘
迦葉懷孕的事。我已經指示阿羅漢喬曇彌作了調查,弄清楚是否她在受戒以後才
有了不正當的行為。調查證明,在她出家之前她還和她的丈夫住在一起的時候,
她就有孕在身了,她是無辜的。你是不是要我把一個到我來裡來尋找避難的母親
無情地趕走?提婆達多,由於傲慢和無知,你已經被引入歧途。你與摩揭陀國的
阿奢世王子結為朋黨,你得到他豐厚的物質供養,而受其影響,我認為,在傳播
和平和道德之音的事業上,你的護法對我弟子沒有任何作用。我的弟子,無貪無
瞋,寂靜安詳,語言和善。我知道,我的弟子們也常常受到其他宗教徒的無禮攻
擊和毀謗,但這是暫時的事。他們不但誹謗我的弟子,甚至誹謗我,這也不會太
久的。提婆達多,真理是我弟子的武器。他們用不著你的權威和保護。人民終究
會明白真理的。在此大千世界上,我的教法將會成為痛苦眾生的甘露水。我不想
把國王和富翁結集在我的教法下,我不想在他們幫助下傳播我的教法,但是,如
果國王和富人們渴望我的道法,我將理所當然地向他們佈法傳道。這並不是為了
繁榮、昌盛我的教法而來巴結這些人。提婆達多,而你呢?在你朋友阿奢世王子
的幫助下,在他王權庇護下,你準備建立一個只有剎帝利和婆羅門種姓僧團。你
是否想要來領導這樣的僧團?」
「不,世尊。噢!不,世尊。我仍然還是你的僧團裡的一個比丘。昨天,我
從王舍城來時,為了僧團利益,我要向你提出五點建議,世尊,因為你的弟子們
生活在村莊和市鎮,所以就很不容易來整肅他們。世尊,我建議,男女出家二眾
應該住在森林裡,男女出家二眾應托缽乞食;男女二眾應披由被拋棄的破布做成
的袈裟;男女二眾應在樹下參禪打坐;凡是出家人都應戒除肉食,世尊,一旦這
些戒律頒佈以後,僧團的每一個成員都可以得到制約。」
「提婆達多,受戒以來,你曾住過一次森林嗎?」
「沒有,世尊。」
「那麼,你穿過一件由被拋棄的破布縫起來的袈裟嗎?」
「沒有,世尊。」
「你戒除了肉食了嗎?」
「沒有,世尊。不過,我在樹下參過禪打過坐,並且也托缽乞食。」
「提婆達多,你還沒有做到你宣佈的五戒中的三戒,那麼,你自己想一想,
向我的弟子們頒佈這些戒律是否合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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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尊,一旦你宣佈了這些戒律,我也會遵從的。」提婆達多說到這裡,佛
陀接下去說道:
「誰願意遵循這些戒律,可以遵循。但我不想把我的僧團與社會隔絕開來,
我的弟子必須與大眾同住。」
「世尊,許多僧人都贊同我的戒律制度,我將把他們組織起來。」
「為什麼?提婆達多,不要分裂僧團。這對你自己,對佛教都不會有好處。
這只能給佛教,給你自己帶來災難。」
提婆達多沒再做聲。他禮拜佛陀以後,帶著卡柯利可離開了。
*  *  *  *
在宮釋帝寺院裡,又發生一陣陣騷亂,形勢緊張得可怕。小沙彌羅候羅驚恐
不安地跑到佛陀跟前。
「世尊,舅舅好粗暴喲。他大吵大鬧著,衣袖捲得高高的。一大群比丘跟著
他,舉著手,捏著拳頭,叫喊著。他們把舍利弗尊者給團團圍住了。世尊,我害
怕,就逃了出來。」羅候羅一邊說著,一邊喘著粗氣。
「羅候羅,這些愚昧無知的人將來會痛苦的,同他們講道理是不容易的。他
們心存偏見,而又被邪見所迷惑,與其他人一道,同流合污,一起鬧事。他們自
以為強大,所以誤入歧途。」
說完,佛陀站了起來,和往常一樣,他寂靜安祥地來到大廳。那裡聚結著一
群鬧事的比丘。僧眾一下子安靜下來,鴉雀無聲。那些圍著舍利弗、目犍連的比
丘們不由自主地退到一邊。
「提婆達多,這樣大吵大鬧的是什麼意思?好像一群拉著魚網的漁民,一下
子圍過來捉魚,叫著喊著,當你們如此吵鬧時,你們曾想過沒有,這會給那些希
望追隨你們、並以你們為榜樣的人帶來什麼樣的影響?想一想,他們會怎樣看待
你們和我的弟子?你要嚴於律己,不要鬧事生非。這種搗亂的行為不僅會導致你
們自己的過失,也會給僧團裡帶來恥辱。五年來,你作為我的弟子,在精神和道
德上又得到怎樣的訓練?雖然如此我還是對你大發慈悲。如果你出家是有目的的
話,你就努力地去爭取實現它。分裂僧團是不可饒恕的罪惡。你來我這裡是為了
尋求解脫。如果你以為你在我這裡得不到你所追求的解脫。如果你以為你在我這
裡得不到你所追求的解脫,你完全可離開我。」
「我會走的。但不是我一個走,我將帶走許多尊敬、擁護我的僧人。」提婆
【第 110 頁,共 164 頁】   
達多毫不遲疑地說道。
「提婆達多,這些日子來,你一直試圖這樣做。任何一個人可以自願地來我
這裡。同樣地,那些想離開我的人可以在任何時候離開。」
「世尊,我們尊重你的教導,我們也可同樣地尊敬你。但是,我們無法尊敬
你的絕大多數僧人。我們準備與你們一道住在這個城裡,所以,國王、貴族和一
般公眾可以看到我們與你們僧人不同和區別。世尊,現在,我們將前往城裡的一
個清涼樹林,住在那裡的樹蔭下坐禪,穿著糞掃衣,托缽乞食。」
「提婆達多,你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如果你的思想是純潔的話,這種行為
就會有好的結果。如果你的思想不純,那麼,這種行為就會帶來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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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把水倒在底朝天的船背上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佛陀

佛陀和往常一樣,準備好去托缽乞食,他對阿難陀說道:
「阿難陀,我需要休息。自從我覺悟以來已經九年,我踏遍了整個中印度的
平原,步行了數千里。雖然如此,我從來沒有想到休息,從來沒有感到累,我常
住於喜悅和寂靜。現在,我的身子感到很虛弱。即使在六年的苦行中,我也不曾
有過這樣的經歷。我希望遠離大家,一個人住在森林裡住一段時間,你們不要來
找我。」
「世尊,我知道,你的思想被提婆達多以及他以他為首的僧人攪亂了,一直
不得安寧。」
「阿難陀,在精神上,佛陀從來不曾受到干擾。失望和憎恨從來不進入佛陀
的心智。不過現在,我在身體上感到疲勞。」
「世尊,不要到森林中去住,還是到其它城市去住吧。世尊,給孤獨長者曾
邀請過我們,我們還是去舍衛城吧。」
「如果提婆達多又跟到那裡,我們又怎麼辦?阿難陀,當問題發生以後,逃
之夭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我決定去帕里勒亞森林,並沒有逃避這些問題的意念。
這是當前能解決問題的唯一有效方法,並且我也需要休息。當我不在這裡時,有
識之士將會注意到那邪惡的假僧人。他們會把這些人同其他的僧人區別開來。然
後,邪惡不法之徒就會開始檢點自己,而從事善德之業。他們自己將會認識到他
們的錯誤。不然的話,由於冒犯了大眾,他們將得不到這個城裡的供養,只好到
其它城市去。我一再勸告提婆達多和他的同僚,但對於這些頭腦簡單、無知而盲
目的人來說,佛陀也是沒有辦法的。阿難陀,把水倒在底朝天的船背上是沒有任
何意義的。」
「世尊,帕里勒大森林是百獸出沒的地方,那裡到處都是殘暴、凶猛的野獸。
再說,在那裡,你將得不到一點供養。你會受到日曬夜露的折磨。世尊,我同你
一起去,這樣,我可以照顧你。」
「不用了,阿難陀,不會有任何危險的。我會找到一個舒適的地方,並在那
裡住下來,以森林的野果為生。阿難陀,不要因被欺負而動搖,依我的教法而住。
三個月後,你來找我,並給我帶來有關消息。」
【第 112 頁,共 164 頁】   
*  *  *  *
自從東方發白,阿難陀就一直走著,沒有休息一刻。他走進了帕里勒亞大森
林。但是,他現在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了,在一片大岩石叢中迷了路。他沿著
一條溪水而上時,他看到一群猴子正津津有地在品嚐著各種各樣熟透了的水果。
它們在高大的樹枝上跳來跳去,四周迴蕩著一片噪雜聲。在這裡,人類美妙的樂
曲聲和鳥鳴聲也變得使人恐懼,就像針刺一樣鑽進他的心頭。漸漸地,他沿著溪
水,深入森林。喧鬧聲逐漸消沉下來,這種死一般的安靜,加深了他的恐懼感。
他預感到,這是一種潛在的危機,突然,一隻在水邊飲水的小梅花鹿發現他。小
動物一陣緊張之後,還是繼續地飲水,然後又怡然自得走走開了。阿難陀希望馬
上看到佛陀的住處,他就爬上一個山坡。一隻鸚鵡叫喊著從他的頭頂上飛過了,
轉了一個圈子後,朝下飛來,停在靠近他的一棵樹枝上,說道: 「祈願人人幸福,
解脫苦海病魔。」一聽到這些,阿難陀就樂得如同見了佛陀一樣,他一下子明白
過來,這隻鸚鵡是從佛陀那裡飛來的。他走近鸚鵡。
「好鸚鵡,佛陀在哪裡?」阿難陀喜出望外地問道。
鸚鵡自言自語地叫了三聲,然後飛上半空,在河流上盤旋了一會兒,又飛了
回來,落在原來的那棵樹上,說道:
「朋友,看那!」
阿難陀開始莫名其妙,後來明白鸚鵡在重複佛陀的話。
太陽下山了,黑暗籠罩著四周,阿難陀急衝地沿著河流走著。鸚鵡在前面引
著路,每隔一段可見的距離,它就停在一棵樹上用自己的語言叫上聲。偶爾說上
一句: 「朋友,你餓了吧,請吃水果。」
突然,從不遠處一塊巨石上的蘆葦做成的拱門傳來了佛陀的聲音。
「阿難陀,到這裡來。」
阿難陀立即爬上一個小山丘。在那裡,他看到佛陀面帶微笑、神采奕奕地站
在那裡。阿難陀趕緊跑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佛陀的腳,他高興得熱淚盈眶。然後,
他站了起來,坐在岩石上的鸚鵡首先對他說道:
「朋友,你餓了吧,請吃水果。」
「世尊,多虧了這隻好鸚鵡,我才找到這裡。要不是它,我就會在茫茫的森
林裡束手無策了。」阿難陀說道。
「阿難陀,它是我我的一個朋友。這些可憐的動物並不像人類想的那樣低下、
殘忍。無論你用什麼方法來檢驗它們,它們的心始終如一。我與它們友好、和睦
【第 113 頁,共 164 頁】   
地住在一起。」
阿難陀轉身看了看四周,他看到,在一棵碩大無比的樹蔭下有一個石窟,到
處都顯得很自然,無論是高懸於石窟上方的樹枝樹葉,還是地面上的草地都沒有
受到任何破壞。佛陀雖然在這裡住了三個月了,周圍環境的新鮮生機並沒有絲毫
減弱。
阿難陀又一次驚訝不已地望了望四周。佛陀問道:
「阿難陀,你好像感到很奇怪。你看見什麼了嗎?」
「世尊,您就在這裡住了三個月?」
「是的,阿難陀。」
「世尊,這個地方真可怕。您看,四周都是野獸的蹤跡,現在只不過是黃昏
時分,我可以想像,當夜幕覆蓋大地時,這裡又將是怎樣一番景象。」
「阿難陀,你是害怕森林,還是害怕黑暗?」
「我害怕黑暗、大森林以及野獸。在這塊恐怖的地方,哪裡有什麼和平與安
寧?」
「世尊,在您的身邊,我不怕。」
「即使在我身邊,黑暗也會降臨。在森林裡也是一樣,這裡有數不清的野獸。
阿難陀,透過黑壓壓的灌木叢,你看見了什麼嗎?」
阿難陀看了看四周的森林,由於害怕,他向佛陀靠了靠。
「怎麼了,阿難陀?」
「世尊,在陰森的森林中,恐怖正向我們襲來。我被這種恐怖包圍起來了,
凶猛的野獸向我們張牙舞爪。」
這時,一隻母豹領著一群小豹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它們低著頭,挾著尾巴,
繞著佛陀轉了起來。阿難陀就像一個小孩似的,嚇得渾身篩糠似的顫抖起來。不
一會兒,母豹領著小豹在佛陀四周轉了幾圈以後,就躺在旁邊的一塊岩石上,眼
裡閃動著光芒,仰望著佛陀的臉。阿難陀還可以聽到小豹吸奶發出的微弱、模糊
的聲音。
「阿難陀,你害怕嗎?」
「世尊,我現在雖然不害怕了,可是,我的大腦卻紛亂不堪。我覺得,我應
該馬上從這裡溜走。周圍還有許多其它更危險的野獸。在我一生中,我從來沒有
經歷過這樣的恐懼場面。石窟裡可能比較安全吧。噢!世尊,我們去那裡面吧。
這樣才能使我的大腦得到一點安寧。」
【第 114 頁,共 164 頁】   
「阿難陀,不要害怕。這裡的野獸不會襲擊你的。如果你果真希望的話,我
們就進石窟吧。」
阿難陀緊緊地跟著佛陀,漸漸地走近無花果樹下的石窟,洞裡一片黑暗。可
是,他驚訝地看到裡面有一線光亮,給昏暗的石窟帶來光明。這不是一盞油燈,
而是一塊寶益石。在這裡閃閃發光的寶石旁,盤曲著一條巨大的眼鏡蛇。佛陀微
微地低著頭,跨進洞口,坐到一個石凳上,望著阿難陀。
「阿難陀,進來啊。」佛陀說道。
「世尊,裡面有一條劇毒無比的眼鏡蛇王。」阿難陀戰戰競競地說道。
「那麼,你再看看外面吧。」佛陀又說道。
「世尊,我看到外面有隻凶猛的野熊。裡裡外外都是同樣的危險。」
阿難陀的聲音顫抖起來。
「阿難陀,聽著,雖然它們是畜生,但是它們十分了解我,我對它們廣施慈
悲,我慈祥的目光給它們帶來和平與安寧。當它們和我在一起,被我的眼光所征
服時,它們就不會傷害任何人。你也給它們施與至高無上的慈愛,一心念善,努
力爭取和它們做朋友。這樣,你的害怕、疑慮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蕩然無存。
和它們住在一起,你將會快樂。阿難陀,到這裡來坐下。我想聽聽來自柯沙毗的
有關消息。」
阿難陀小心翼翼地來到佛陀跟前,望著寶石光輝照耀下的佛陀的臉,說道:
「世尊,提婆達多和他的同伴弟子們已經離開了柯沙毗。他們好像又回到了
王舍城。」
「阿難陀,人們對其他的僧人有什麼看法?」
「世尊,就在您隱居這裡的一個月,人們一般都喜歡、支持提婆達多和他的
追隨者。他們認為我們不虔誠、不可靠。他們不願意和我們來往。這是由於人們
也贊同、擁護提婆達多提出的戒律制度。世尊,第一個月間,我們孤獨無助,柯
沙毗城裡的人拒絕給我們供養。老富翁宮釋也似乎站在提婆達多那一邊。當我們
在城裡得不到供養,我們就到城外去,他們無論在哪裡看到我們,就大肆辱罵我
們。但是,我們從來不還口,正如您所關照的那樣保持沉默。這一個月結束時,
人們開始憎恨那些僧人庸俗的行為,他們很讚賞我們嚴明的戒律和威儀,議論紛
紛,說你來森林裡住,就是由於他們那些丟人現眼的行為造成的。於是人們邀請
我們到他們家裡去受供養。當我們在街上乞討時,他們都爭先恐後的把我們的缽
裝得滿滿的。他們開始詢問起來,三番五次地要求我們請您回城。」
【第 115 頁,共 164 頁】   
「阿難陀,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虛假只能在短時間內掩蓋真理。如果我們
的指導思想正確的話,我們就不會犯錯誤。因為,我們的武器是真理。阿難陀,
這對無知和嫉妒成性的提婆達多,及其他的僧人是第一次打擊。他們還會反擊的。
但願我的弟子們具有堅定的意志,頑強地忍耐所有障礙。總有一天,提婆達多必
將面對真理。阿難陀,我將回到柯沙毗。」佛陀說道。
到處是夜裡出來活動的野獸。但是,他們一點聲音都沒有,連樹枝折斷的聲
音都沒有,偶或聽到微風拍打樹枝的聲音。當整個森林被昏暗覆蓋時,洞口裡卻
變得越來越明亮。這時,佛陀已深入禪定。一路旅途勞累的阿難陀,面朝佛陀,
以他的衣物做枕頭,香甜地睡著了。
*  *  *  *
那一夜,阿難陀斷斷續續地時睡時醒,但是到了早晨,他就沉睡起來。當他
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
當他走出山洞,外面的景色使他驚呆了。一群猴子手裡拿著、嘴裡叼著各種
野果,爬上了小山丘。一隻猴王走在最前面,中間是一群腰裡挾著小猴子的母親、
後著跟著的是一大批成年的大猴子,最後,走過來一群年老衰弱的老猴子。晨光
下,佛陀坐在岩石之巔,向它們打著招呼。他的缽就擺在他的跟前。猴子們一個
接著一個走了過來,用它們帶來的水果把佛陀的缽裝得滿滿的。然後,它們就在
距佛陀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好似一群虔誠的信徒。
缽被裝得滿滿的,各種各樣的水果如芒果、野橄欖等擺滿了一地。佈施儀式
以後,佛陀看了看坐在四周的信徒,然後,他走到每一隻猴子面前,慈愛地對它
們講著話,撫摸著它們的頭。阿難陀看到,猴子們一個個捧著佛陀的手,把自己
的手放在佛陀的手上。當它們接受完佛陀的祝福,猴子們又悄悄地走開了,爬上
樹枝,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佛陀。
阿難陀默默地觀看著,一直等到猴子們離開,他被深深地感動了。他走到佛
陀前,懷著無限崇敬的心情,恭恭敬敬地禮拜了佛陀。
「世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奇蹟,也沒有聽說過。我簡直不敢相信我自
己的眼睛。帕勒里亞大森林裡的野獸比人類還要虔誠。」
「阿難陀,帕勒里亞大森林裡的野獸與其它地方的野獸一樣,只不過它們現
在被馴服罷了。從而,它們比其它地方的野獸更忠實。與這些朋友住在一起確是
一件快樂的事。同樣地,它們也因和我在一起而快樂。阿難陀,住在帕勒里亞的
【第 116 頁,共 164 頁】   
這段日子,我的精神最為愉快、輕鬆。即使在我的家鄉迦毗羅衛國,我也沒有感
到如此的快樂。」
    「世尊,我也同樣感到十分快樂。一個人可知快樂地與這些朋友生活在
一起直到死亡。」
鸚鵡又飛回來了,嘴裡嘰嘰喳喳地叫著什麼。然後,它就在離佛陀不遠的一
塊岩石上停了下來,說道:
「願一切眾生幸福,解脫苦惱病魔。」
然後,它又說道:
「朋友,你餓了吧,請吃水果。」
阿難陀忍俊不禁,大笑起來。他伸出手,靠近鸚鵡。鸚鵡立即跳到他的手上。
它又說道:
「朋友,你的孩子好嗎?去餵養它們吧。」
「世尊,鸚鵡重覆的是你的話吧?」阿難陀問道。
「是的,阿難陀。它只能用自己的語言來表達。」
說著,佛陀從缽裡抓起一把摩羅果,擺在石頭上,對鸚鵡說道:
「朋友,請吃摩羅果。」
鸚鵡立刻從阿難陀手裡跳了來。它嘰嘰喳喳地叫了幾聲。然後它一邊啄著摩
羅,一邊說著:
「朋友盡可能多吃一點,帶兩個給孩子。朋友,吃摩羅。」
*  *  *  *
佛陀收拾好他的衣缽,開始動身離開森林了。一路上,一群群猴子依依不捨
地跟在後面,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發出一陣陣依戀的聲音。它們跟著走了好
幾個時辰,一直把佛陀送到森林邊。這時,佛陀停了下來,轉過身,對猴子們作
了一個手勢。
「孩子們,別再送了。」佛陀說道。 「沒有比你們的家鄉更幸福的地方了。願
已經皈依佛陀的你們萬事如意。我走了
母猴子忘記抱有腰裡的小猴,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佛陀。它們靜靜地吊在下垂
的樹枝上,憂鬱、惆悵地望著佛陀,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遠方時,它們才不
約而同地發出一陣陣悲傷的啼叫。
突然,那隻鸚鵡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喊聲,一下子飛了過來,然後又迅疾
【第 117 頁,共 164 頁】   
地飛走,尋找佛陀的蹤跡去了。


【第 118 頁,共 16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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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不執著一事一物,也不被一事物所束縛……無牽無掛,這
就是求證極樂的唯一途徑。

/佛陀

位於恒河旁的柯沙毗城南一百多里的地方,就是舍衛城。此城就坐落在喜馬
拉雅山腳旁。舍衛城與柯沙毗之間有一條寬廣的通道。就在證得無上正等正覺的
第九年,佛陀一路傳法,花了四年的時間,沒走寬廣的大道,而是穿過西部巴特
羅的大小村莊和市鎮,沿著恒河而上。在成道後的第十三年,佛陀又順著雅姆娜
河岸,朝庫魯特羅走來。這天,佛陀又穿過哈斯帝那布拉古城的廢墟,信步來到
一婆羅門村莊。
這時,一個婆羅門走了過來,仔細打量著佛陀。然後,他又走上前來,從頭
至腳又觀察了一番。然後說道:
「公子,你的神色光采照人,有偉人相貌,具備聖人的寂靜之智。公子,請
聽我說,我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兒,和你正好是天生的一對。你是他合適的丈夫,
她是你理想的妻子。請跟我到家去,我就把她交給你。」
佛陀平靜地說道:
「婆羅門,我不走回頭路。再說,我是一個出家人。」
「公子,與高貴的王子相比,你的比丘裝束更具有魅力。高貴的公子,你還
年輕,像你這樣的年輕人為什麼要信奉苦行主意?如果你看到了我的女兒,你肯
定會扔掉你的袈裟和缽具,你會被她的美貌迷他。不然的話,你就等一會兒,我
現在就回去,把她著實打扮一番帶她來見你。請你等一會兒。」
「既然如此,我等好了。」佛陀說道。
婆羅門摩甘蒂耶匆匆地朝家裡奔去,他還不時地回頭朝後望著。到了家門口,
他已累得喘不過氣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能開口講話,大聲聲地他妻子說道:
「老太婆,我給女兒找到了一個好丈夫。他具有偉人相貌,是我有生以來見
到最好看的人。他現在就在路口,快讓女兒準備好。」
「何必如此大驚小怪的。」妻子說道。 「你為什麼不把他叫到家裡來?我的女
兒可不是一個賣不掉的廉價商品。你不是瘋了吧?我怎能把我的女兒隨便交給一
個流浪者?你去把他叫到家裡來。」
【第 119 頁,共 164 頁】   
「這像什麼話?世界上有的是男人,難道我還認不出他們?如果我的相術確
實可靠的話,他是我見到過最偉大的人。在路途中,他是不會往回走的,他已走
過了我們的家門,所以他不會走回來的。還是因為我誠懇的請求,他才等在那裡。
快把女兒打扮好,不要再囉嗦了好不好?」婆羅門懇求道。
女兒在一旁饒有興趣地聽著她父母的對話。
「不是你一個人知道觀相術,我也知道。他長的怎麼樣?」婆羅門的妻子問
道。
「老太婆,我如果和你如此地磨蹭下去,他可能就不等了。要是這樣的話,
我們搬到屋子裡的金銀財寶就從我後門跑掉。快叫女兒準備好。你也和女兒一起
去看看我們未來的女婿。那時候,你將明白我所說的一點不假。」婆羅門重複道。
丈夫和妻子精心打扮好他們的女兒。女兒摩甘蒂耶是庫魯薩特羅最美麗的少
女。他們一路朝佛陀留步的地方奔來,可是他已不在那裡了,他留在塵土上的腳
印向路旁的一個岔道上延伸過去了。婆羅門的妻子認真仔細地觀察起佛陀留下來
的腳印。
「老頭子,這不可能是一個普通出家人的腳印,這些是高貴的修行者的腳印。
婆羅門的妻子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盡說些廢話。當這位偉人見到我們的女兒後,他會
被我們女兒的美麗所吸引,他將立即扔掉缽具,脫掉袈裟。過來,快走。」婆羅
門說道。
婆羅門跟著腳印找下去,發現佛陀正坐在路旁不遠的樹蔭下,他迫不及待地
奔了過去,說道:
「公子,請看,我把她帶來了,快睜開你微閉的眼睛,你曾見過能和我女兒
相媲美的姑娘嗎?」
摩甘蒂耶的眼光一觸到坐在樹蔭下的佛陀,她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
來,她被佛陀深深地吸引住了。正如她父親所說的那樣,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英
俊的人,一陣由慾望產生的害羞襲上心頭。帶著少女特有的聰穎、狡黠,她故意
賣弄各種風情,心中萌生起無數個愛情的期望。她走了過去,抓起她母親的手。
這時,婆羅門講話了:
「公子,請瞧,我的女兒,有足夠的功德福報,能成為統治四方天下的轉輪
聖王的王后。當你成為一個居士時,你也會功德圓滿,享有轉輪聖王的榮華富貴。
金貨得擺在金盤裡。現在,我整個庫魯薩特羅最漂亮、最賢惠、最幸運、最有福
【第 120 頁,共 164 頁】   
報的年輕小姐奉獻給你。說話呀。」
年輕的少女,內心充滿了害羞和慾望站在一旁,兩眼緊緊地盯著地面。
「婆羅門,這兩位女士,哪一位是你的妻子?哪一位是你的女兒?」
「公子,你為什麼問這些不必要的問題?即使是瞎了眼的傻瓜也能一眼分辨
出我的妻子和女兒。」
「不,婆羅門,我詢問我必須問的問題。我不能分辨她們,她們身體的各個
組成部分都相同無異。所以我怎能區分她們?」
「公子,我的妻子就是那個和我一樣衰老龍鍾的女人。而我的女兒,她卻是
一個苗條嬌嫩的妙齡女子,美麗純潔得像藍色的百合花。」
「即使是這樣,也沒有足夠的線索使我了解她們。」
「公子,你是不是因為看到我的女兒的倩影就失去了理智?站在你右邊的是
我的妻子,站在她身後,那位楚楚動人的小姐就是我的女兒。」婆羅門說道。
「婆羅門,現在我認出他們了。我弄清楚了,在她們之間只有年齡的差異。
但是我看不出哪個漂亮,哪個醜陋。婆羅門,三四十年以前,你的妻子長得怎樣?」  
「公子,那個時候啊,她是同我女兒一樣美麗動人的少女。」
「那麼,婆羅門,你能告訴我,三四十年以後,你的女兒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呢?」
「我想,和我妻子一樣,她會成為一個醜陋的老太婆。」
「婆羅門,那個時候,你和你妻子又會什麼樣子呢?」
「再過三四十年,我和我的妻子很可能已經死了。」
「婆羅門,你現在已經進入暮年,想一想你在年輕時,同你妻子親吻、擁抱、
嘻戲、玩耍等事,你現在已經老了,你怎麼看待你過去做的這些呢?」
「那些是毫無意義、愚昧輕薄之事。每當我想起這些往事,我就會產生一種
慚愧羞恥感。我不能快樂地回想我的年輕時代。」婆羅門說道。
「通情達理的老婦人,我對你說」 ,佛陀兩眼注視著婆羅門的妻子,說道: 「人
生的病老是與生俱來、不可避免的。如此愛執地輪迴於生死之中,又有什麼目的
和意義呢?」
婆羅門的妻子誠摯地說道:
「尊者,我毫無目的地生活著,但我卻有責任。在我的女兒嫁給一個合適的
丈夫以後,這樣使她的前途得到保障,那時,我的責任也就了結了。我的包袱就
是我兒女,我丈夫叫我把她帶來交給你。但是,尊者,看了你的腳印以後,我就
【第 121 頁,共 164 頁】   
知道,你是一個遠離世間娛樂、無貪無瞋的聖人。所以,我也就不指望我女兒的
這樁婚姻了。」
年輕的摩甘蒂耶,一直凝神注視著英俊的佛陀,她正編織著未來的美夢。當
她聽到她母親的最後一句話,她心頭突然一陣劇痛。這種痛苦產生了一種受辱感,
由於受侮辱,兩行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大慈大悲的佛陀友善、溫和地對她說道:
「小姐,貪慾是痛苦的根源。不要有貪慾,不要有愛執。望著我寂靜的臉,
你的愛慾之念就不會升起,純潔的喜悅就會充滿你的身心。小姐,妳才十六歲,
我已經四十九歲的人了,我的年紀比你大三倍。小姐,我過著修行人的清貧簡樸
的生活,以乞討為生。我曾有一個善良,賢惠和你一樣美麗的妻子。我曾過著王
子般的生活,後來,我拋棄了世間的一切以梵行為生。我已覺悟了真理,行化於
整個印度的山村、市鎮,傳播解脫之道。」
這時,兩眼一直緊緊盯在地上的那個少女,猛地揪散戴在頭上的花環,用力
摔在地上,像一個發了瘋的女人,奔回家去了。
婆羅門夫婦吃驚地互相望著對方。佛陀彬彬有禮地繼續對他們說道:
「婆羅門!看到了色慾的本質了吧。你們的女兒,情慾深重,她不能歡歡喜
喜地望著無愛無執的臉。她希望佔有我,渴望得到我,擁抱我。當她無法實現這
些時,她就憎恨我。婆羅門,這就是貪愛的本質。她第一眼看到我時,她就產生
了愛念,她比你們做父母的更愛我。但在後來的一瞬間,由於敵意,她恨我入骨。
朋友,人們由於貪、瞋、痴而犯錯誤,出於對生存的貪求,眾生輪迴生死,陷入
世間的慾流之中。如果說,這就是人類生存的規律,那麼,眾生輪迴於生死又有
什麼意義呢?猶如漂浮在水面上的鮮花不為流水所著,同樣地,我常住寂靜,不
執著一事一物,也不被一事一物所束縛。你們也爭取做到這一點,無牽無掛,這
就是求證極樂的唯一途徑。」
「世尊,我們的女兒成為我們認識此娑婆世界本質的象徵。世尊,等我們把
女兒託付給我們兄弟照顧之後,我們夫妻倆就來加入僧團。世尊,請教授我們解
脫之道,你傳授的道才是正道。」說著,婆羅門雙膝跪倒。
婆羅門向佛陀行禮之後,讓過一邊,他的妻子也五體投地地禮拜了佛陀。
*  *  *  *
佛陀離開了庫魯薩特羅,渡過雅姆娜河,來到拘羅王國。一天,當他走在一
塊肥沃的田地同花園相間的小路時,一個骨瘦如柴的老農夫,一邊哭一邊朝他跑
【第 122 頁,共 164 頁】   
了過來。老農夫望著佛陀的臉,心中升起一線希望。他雙手合十到前額,向佛陀
行禮。
「朋友,什麼事使你如此傷心?」
「世尊,我是一個農夫,有三條耕牛,我把它們看成是我的子女,我的生活
全依賴它們。可是,世尊,婆羅門烏德多薩里說是為了祭祀,硬把我的三頭牛搶
走了。我知道,你是一個神通廣大的聖人。世尊,詛咒那個奪走了我三條牛的婆
羅門烏德多薩里羅!」老農夫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道。
「朋友,難道婆羅門烏德多薩里羅沒給錢買你的牛?」佛陀問道。
「沒有,世尊。好像牛是他們的,而我只不過是替他們保管牛的,他們甚至
沒徵得我的同意,不問青紅皂白,解下在柱子上的牛,拉起來就走。」
「朋友,他們只拉走了你的牛?」
「不,世尊。除了老牛以外,他們搶走了本村窮人的所有耕牛。」
「朋友,那麼,為什麼不到國王的官員處去伸冤,爭取把牛要回來呢?」
「世尊,這有什麼用?為了祭祀,婆羅門得過國王的旨意,他們可以拉走所
有歸於農耕者的牛羊。世尊,詛咒這個該死的婆羅門烏德多薩里羅,把他的頭劈
成七塊。」老農夫越說越激動,他無法控制自己對婆羅門的憤恨。
「朋友,你到底要什麼,是你的牛?還是對婆羅門的詛咒呢?」佛陀故意問
道。
「世尊,如果能要我回我的牛,我就不要其它任何東西了。」
「那麼,你領我到婆羅門烏德多薩里羅那裡去,我將替你要回你的牛。」佛
陀說道。
農夫擦了擦眼淚,走在前面引路。他們來到婆羅門烏德多薩里羅的住處。祭
祀場的樹樁上綁著五百頭公牛、五百頭奶牛、五百頭山羊,五百頭綿羊。婆羅門
烏德多薩里羅正襟危坐在一把椅子上,對忙著祭祀的奴僕們,指手劃腳地發號施
令。農夫不敢進祭祀場地,在很遠的地方他就停住了腳步,一眼就在牛群裡認出
了他的三頭牛,他傷心地望著牠們。
婆羅門烏德多薩裡看見一個出家人徑直朝他走來,由於心情不佳,他不願見
任何來人,就不以為然,仍坐著沒動。但是,當佛陀漸漸走近時,他突然感到他
坐的椅子著火似的,趕忙站了起來。佛陀來到他眼前,他立刻端來一把椅子在佛
陀面前,請佛陀坐下,然後,雙膝不由自主地跪倒佛陀前,恭敬地禮拜了佛陀。
「尊者,你好似一尊威風凜凜的天神。當我老遠第一眼看見你時,我還想叫
【第 123 頁,共 164 頁】   
我的撲人把你趕走。可是,當你走近時,我卻無法繼續坐在我的椅子上。我只禮
拜天神、梵王和拘羅國王。但我現在卻跪在你的面前,你看起來比我還要偉大。」  
「婆羅門,你果真這麼認為嗎?」
「是的,尊者。」
「婆羅門,你有多少財富?」
「尊者,我的財富多得無法計算。我名聞遐邇,我有皇家的贊助和保護。」
「婆羅門,讓我們這樣來估計一下,你的財富比綁在祭祀場上牛羊價值的總
數高多少倍?」
「尊者,不止千萬倍。」
「婆羅門,這樣說來,我比你更富有。」
「確實如此,尊者。」婆羅門附和道。
「聰明的婆羅門,釋放綁在祭祀場上可憐的牲口,把我綁在一個椿子上,用
我的血來祭獻天神。當你貢獻了更有價值的犧牲品後,你將得到天神的更好保護。
你聽到了這些牲口淒慘、悲哀的號叫了嗎?割斷它們的脖子,血染祭場,你又會
得到什麼樣的福報呢?你說給我聽聽。舉行如此殘忍野蠻的祭祀,你又會從天神
那裡得到什麼樣的利益呢?我可以告訴你由此而產生的後果。聰明的婆羅門,這
些千萬頭無辜的牛羊,猶如農民的子女,對農民有很大的幫助。而你卻無緣無故
地屠殺它們。這樣,你妨礙了農田耕種,必然會引起飢荒。為了祭祀用的樹椿和
帳蓬,你們大肆砍伐森林,破壞了自然環境,所以大自然就會及時行雨。成千上
萬為你效勞的奴僕終究會因肆意屠殺的惡業,死後墮入地獄。聰明的婆羅門,假
如有的話,請你舉個例子,證明這慘人無人道的祭祀給哪個國家、哪個民族,帶
來哪些利益?」
「尊者,用來作犧牲的動物死後會升天堂,這不是惡。」婆羅門說道。
「婆羅門,你舉行祭祀是為了送這些動物上天堂,還是為了你自己獲得利
益?」
「尊者,這兩方面都有。」
「婆羅門,你有子女嗎?」
「有,尊者。」
「你希望把他們送到天堂嗎?」
「是的,尊者。」
「這樣的話,婆羅門。如果被用來祭祀的牛羊會升天堂,你為什麼不把你的
【第 124 頁,共 164 頁】   
子女綁在樹椿上,割斷他們的脖子呢?」
婆羅門久久無言以答,最後說道:
「尊者,自古以來,國王、貴族以及博學多問的婆羅門都舉行祭祀活動。祭
祀以後,國家興旺強盛,人民健康快樂,名譽和財富廣積有餘,國王會成為凱旋
的得勝者。」
「聰明的婆羅門,那些高聲念頌祭祀文的人,是那些以祭祀為職業的婆羅門,
而你卻盲目地追隨他們。假如說,敵對雙方發動了戰爭,兩國國王都舉行大祭,
但事實上,只有一方會贏得勝利,而另一方必然失敗。這樣的話,戰敗國王的祭
祀結果是什麼呢?你能振振有詞地說,由於祭祀,得勝的國王取得了勝利嗎?仁
慈友愛的神不會贊同以屠殺生命的方式而舉行祭祀的。」
「那樣的話,尊者,什麼才是我能給予神的最好奉獻呢?」
婆羅門帶著一種鬥敗的語調問道。
「婆羅門,你能給神的最好奉獻,就是釋放這些被綁在樹椿上等死的牲口。」  
「尊者,我可以這麼做,但是,從今以後,我在婆羅門社會的地上就沒有了。
他們將會憎恨我,侮辱我,甚至摒棄我。」
「婆羅門,從執迷不悟之徒中得到的利益又有何用?你對這些可憐的牲口開
恩示情以後,慈善之人定會尊敬你,你將得到仁慈天神的賜福。」
「尊者,既然如此,我就釋放為祭祀而準備的所有牲口。」婆羅門說道。
隨著婆羅門烏得多薩里的一聲令下,所有被綁在椿上的牛羊全部被解開,它
們一下朝四面八方逃命而去,不敢在祭場停留片刻。那個窮農夫的三條牛一直眼
巴巴地望著它們的主人,當它們被解開之後,它們像箭似地奔到它們主人身邊,
不住溫柔地鵨舔著他的身體。
佛陀對婆羅門說道:
「婆羅門,你看,剛才還在恐懼中掙扎的牲口,一旦獲得了自由,跑得多歡
快呀。你是一位善德之人,你做了一件大功德,你將會快樂,幸福。」
「尊者,像那獲得自由的牲口一樣,我也獲得了解脫,一切邪念和迷信郤從
我身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尊者,你到底是誰?」
「善良的婆羅門,我是喬達摩佛陀。」


【第 125 頁,共 16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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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猶如飛鏢彈回,他們會自傷其身。
/佛陀

一聽說佛陀正從薩訶突來舍衛城,百萬富翁給孤獨老人趕忙召集傭人,命令
他們用旗織和彩帶,把佛陀必經之地裝飾一新。然後,他又同烏德野比丘一道,
乘著馬車前去迎接佛陀。烏德野坐在給孤獨身旁,他是阿羅漢摩訶迦葉剃度出家
的弟子,獨自一人來到這氣候宜人,美麗迷人的舍衛城。現在,他是城裡祁陀寺
的當家師。此寺是富翁給孤獨長者花費千金建造起來的。現在,他與富翁一道,
前往迎接佛陀。一路上,他滔滔不絕地用浮想聯翩的詩句來讚美佛陀。
「師父,佛陀一定離這裡不遠了,我們最好還是下車步行。」
「我可以看見佛陀還在四五里以外的地方呢。」烏德野比丘說道。
「師父,你怎麼知道的?」富翁驚訝不已地問道。
「富翁,三界之中,唯佛陀最為珍貴。他是一位不可思議的聖者。當他行走
時,在他的前方,自然飄拂起陣陣美妙的芳香,細雨濛濛,塵土不揚。他所經之
地微風送來朵朵鮮花,鋪平道路,這樣,他可以安詳、舒暢地在上面行走。他每
走一步鮮花自然開發,襯托起他的雙腳,天宮諸位神仙載歌載舞,演奏起一曲曲
美妙的仙樂。」烏德野越說越激動興奮。
「師父,你見過佛陀嗎?」
「沒有。但是,我比其他見過佛陀的人更能描述佛陀。」
「師父,你也許是他的兒子,但迄今為止,你還沒有見過他。我曾在王舍城
的竹林精舍見過佛陀,我也聆聽過他的說法。但是,我卻沒有見過任何你所描述
的奇蹟。他給我的印象,他是人類世界中最偉大的人。這完全是言行威嚴、教法
超群的原故,這並不是眾天神為了榮耀他而變現的誘人之術。不要用美麗的詩句
來讚美佛陀,如果你喜歡的話,你可以去對那些愚昧而虔誠的老太婆去說,我可
受不了聽你的這些頌詞。」
富翁這樣說道,烏德野比丘不再作聲了。他絞盡腦汁,想說出兩三件事來掩
蓋自己的尷尬。
*  *  *  *
尼乾若提子尊者在王舍城住了一段時間以後,現在走在前往薩柯突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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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烈日當空,塵土飛揚。但他卻赤著腳,光著頭,祼著身體,悠閒自在地
走著路,他和給孤獨他們朝同一個方向走去。在很遠的地方,給孤獨一眼就認出
了這位聖潔的王子。當他來到尼乾若提子身邊時,富翁把車停了下來,自己從車
裡跳了出來,恭敬地朝這位聖修者拜了三拜。尼乾若提子停了下來,站在滾燙的
路面上,伸出手,祝福了富翁。
「尊敬的先生,喬達摩佛陀馬上就要到王舍城了,我現在去迎接他。外面太
熱了,我想請你乘我的車子。」富翁說道。
「貴人,不用了。我並不在意不舒服,我們出家人適合走路。再說,我也習
慣了。」
「那麼,尊敬的先生,我就先走了。」
「貴人,願成功永遠伴隨著你!」尼乾若提子尊者說道。馬車慢慢地移動了,
一直等走過了這位聖者才加快了速度,馬車離尼乾若提子已經很遠了,但富翁還
是若有所思地回頭看著他。烏德野比丘對他如此多禮於尼乾若提子大為反感,覺
得十分不快。他以蔑視的口吻說道:
「富翁,你為什麼還要理會這個從事歪門邪道的祼體行僧?對他表示尊敬就
是對我們喬達摩佛陀的侮辱。」
「師父,佛陀在什麼地方說過,尼乾若提子以及其他宗教領袖不應受到尊
敬?」
「沒有,富翁。不過,只有在佛陀那裡,我們才能得到最高真理。我們只須
緊緊地跟隨他。我們也必須只尊敬他。」
「師父,這是你的見解,這並不是佛陀的思想。布蘭迦葉說,毀壞和屠殺無
功過、好壞、善惡之分。佛陀對此也只不過評論說,布蘭迦葉的嘴就像河裡張著
口的捕魚網。但是,他並沒有蔑視其他宗教領袖。他說,我們應該尊敬那些值得
尊敬之人。如果說,佛陀只標榜抬高自己及其教法,而輕視小瞧其他宗教導師,
那麼,我就不會為他耗費百萬家財,我就不會如此隆重地來迎接他了。」
比丘烏德野又一次沉默不語了。這時,一團黃色的光耀出現在遠方烈日烤曬
的大路上,雖然還有好遠,但是富翁知道,那一定是一位穿著袈裟的僧人。他趕
忙叫馬車徐徐而行,目不轉睛地望著黃色的影子。烏德野比丘從車上站了起來,
雙手合十,低著頭,說道:
「富翁,佛陀通常有一批弟子隨行,他不會一個人獨自行走。我想,那一定
是給我授戒的阿羅漢摩訶迦葉,他的樣子同佛陀相似。那不是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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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那你就像剛才遇到尼乾若提子一樣,留在車上好了,我可要下車步行,
前去迎接佛陀。」
富翁和車夫下了車,朝前走去。他看見,富翁恭恭敬敬地高高舉起合掌的雙
手,一步一步朝前走去。烏德野比丘看不到鮮花從佛陀走過的路上升起,看不到
覆蓋塵士煙灰的濛濛細雨,也聞不到微風送來的縷縷芳香。但他卻看到一張無與
倫比的臉。
這張臉給他的眼睛和身心帶來了無限的喜悅和快樂。他趕忙站了起來,跳出
馬車,奔向佛陀。
*  *  *  *
佛陀繼續朝舍衛城走來。烏德野比丘緊緊地挨在佛陀身旁,富翁跟在佛陀身
後,他的內心充滿了無比的喜悅,說道:
「世尊,火熱的太陽無情地燒烤著我,但在你的身旁,我並不感到疲倦和炎
熱。你的身影使我感到愜意、愉快。一見到您,我就無憂無慮,煩惱頓消。我不
記得曾有比今天更快樂的一天了。」富翁的話音剛落,尼乾若提子尊者就從蜿蜒
曲折的小路上,朝他們走來。
當他一想到,兩位同時誕生於印度的偉人將不期而遇,富翁突然感到一陣輕
微的激動,他以為佛陀不知道走過來的是誰,他就趕緊跨上幾步,低聲告訴佛陀
來者是誰。
「富翁,我雖然以前沒有見過他,但一見面,我就認出來了。」佛陀說道。
一步一步地,兩人的距離越拉越近,富翁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興奮。烏德
野比丘帶著不屑一顧的神色,瞧著從路右邊走過來的尼乾若提子尊者。只見他,
雙手捧著飯缽,遮住了下身。兩位聖人迎面走過,默默無語。烏德野比丘清了清
喉嚨,
諷刺地哼了三聲。
佛陀立刻站住了,喊道: 「烏德野,過來。」
「世尊,……」烏德野一怔,由於害怕,他的身子彷彿矮了一截。
「無知空洞之人,你狂妄自大侮辱了尼乾若提子尊者,這樣做,你也侮辱了
自己的老師。空虛之人,快去請求他的原諒。」
烏德野比丘頓時汗流滿面,低垂著腦袋。他趕忙來到尼乾若提子尊者跟前,
雙膝跪倒在地,嘴唇不住地顫抖著,似乎要說什麼,但又說不出來。尼乾若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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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右手,向這位比丘表示了祝福。富翁一聲不響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完
全被這兩位受人尊敬的偉人深深感動了。他又一次禮拜了佛陀,然後說道:
「世尊,我心悅誠服地敬佩您高風亮節,我拜倒在您的腳下。世尊,尼乾提
尊者也是一位偉人,我要對他表示我的致意。」
說著,富翁趕忙起身,快步朝乾若提子尊者跑去。
*  *  *  *
舍衛城裡,沒有比祁陀寺更熱鬧、擁擠的地方了。這裡一天到晚,人山人海,
聚滿了善男信女。許多市民聆聽了佛陀及其弟子們的說法之後,都成為佛陀的虔
誠信徒。可是,那些以前一直受到人們供養和禮拜的外道,卻變得煩惱不安來。
他們的修道院從此冷冷靜靜,不見信徒的影子。
一天早上,從祁陀寺的池塘邊,突然傳來了一陣陣喧嘩騷亂聲。幾個外道僧
人及其信徒正在起勁地挖著什麼。阿難陀走了過去,想打聽一下為何如此吵鬧。
突然,一個粗魯莽撞的年輕人朝他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連拖帶拉地把他
帶到一具屍體前。這是一具剛從地下挖出來的一個漂亮女子的屍體。那人指著屍
體,陰陽怪氣地說道:
「這是什麼?」
「一具女人的屍體。」阿難陀迷惑不解地答道。
「在你看到以前,我們也看到了這是一個女人的屍體。可這具屍體怎麼跑到
這裡來了?」那年輕人叫喊起來。
「朋友,我不知道。」阿難陀說道。
「你這樣對拘羅國王說去。如果你有能耐的話,你還可以救你一條命。你們
教化這位來聽你老師講經說法的婦女,其方法可真不簡單!告訴你,這是輸德里
的屍體,她就是那個不管白天黑夜,經常進出祁陀寺的美婦人。昨天夜裡,不就
是你們把她拉進廟裡的嗎?你的老師和你們好多人凌辱了她,從而置她於死地。
她死了以後,不又是你們偷偷地把她埋了起來?」那個人繼續敞開嗓門,大聲叫
喊著。
「出家人,這個被害死的婦女原是我們的一個女修道士。她被你老師的影子
迷住了,離開了我們。你的老師也墮入情網,深深地愛上了她,所以,她就不管
白天黑夜地往這裡跑。我們並不想過問你的老師同她幹了些什麼勾當,可是,告
訴我,他又有什麼權利謀害她呢?不僅你的老師,他的弟子們也輪姦了她。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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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以後,你們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掩埋在寺院裡。我們將在國王面前,控告你
的老師在黑夜裡幹的偽君子勾當。雖然在白天,他文質彬彬,眼睛只望著前方一
箭之地,可現在,你們和你們老師的本來面目完全暴露無遺了。」那個外道聲嘶
力竭地叫著。
阿難陀聽到這裡,眼眶裡一下子充滿了淚花,他講不出一句話來進行爭辯,
承受著因如此意想不到的辱罵而引起的傷心,徑直朝佛陀住的地方跑去。
「世尊,我們可完了。在我們寺廟的後院,一群外道挖出了一具年輕婦女的
屍體。現在,他們在攻擊您和我們大家。他們說,這位婦女昨天曾來聽講佛法,
我們把她關了起來,並侮辱了她。這樣,她死了以後,我們就把她埋在那裡了。」
阿難陀說著,眼裡湧出委屈的淚水。
正當阿難陀這樣講訴著,從寺院後面傳來的吵鬧聲移到寺的前面。那個抱著
輸德裡屍體的男子,氣焰更加囂張,滿口髒話,把矛頭直接指向佛陀。這時,圍
坐在佛陀周圍的弟子們都走了過去,向院子裡張望。阿難陀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
侮辱,大聲地哭了起來。
過了好久,譏諷聲、辱罵聲,以及蔑視的起哄聲漸漸地消沉下來。所有這些
時候,佛陀一直微閉著眼睛。當寺院內外稍微平靜下來之後,佛陀微微地睜開眼
睛,看見他的出家弟子們,一個個眼巴巴的而又無奈地望著他,寺院裡早已不見
一個在家信徒了。
佛陀溫和地對阿難陀說道:
「阿難陀,從祁陀寺平地而起的風波,現在以猛烈的速度吹遍舍衛城的大街
小巷。阿難陀,正如你平時能經得住季節性日曬雨淋一樣,你也應該經得住由狂
風帶來的非季節性的暴雨。你的思想純潔,同樣地,用純潔來保護你的頭腦。眾
弟子們,堅持住。任它狂風暴雨,閃電雷鳴,把我當成你們的榜樣,堅定,毫不
動搖。」
*  *  *  *
一個身材苗條的年輕婦女,懷裡抱著一個小孩,發了瘋似的朝祁陀寺一路奔
來。此時的祁陀寺早已空蕩蕩地,不見一個在家信徒。阿難陀一想,這可能又是
一些外道妄圖陷害佛陀的陰謀跪計,他害怕的不寒而慄。
他就是柯薩喬達米。由於愛子心切,她已完全失去了理智,抱著已經斷了氣
的小兒子,放到佛陀面前,哀求佛陀示恩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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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尊,他是我的兒子,我的生命。昨天,他還抓著我的手,對我嘻笑,含
著我的奶頭,輕輕地呼吸著,舒舒服服地睡著了,他給我帶來無限的歡樂。想不
到,噢!世尊,我的兒子!我的命根子!他現在不和我講話了,不吸我的奶了,
也不溫順地躺在我的懷裡了,不用小手抓我的胸脯了。我丈夫說孩子已經死了。
世尊,這不可能,昨天晚上他還和我一起玩耍。一夜之間,他怎麼可能就死了呢?
世尊,我找了許多像有生大夫那樣的醫生,但他們都說我的小孩子已經死了。世
尊,你無所不知,我的兒子沒有死,救救他吧!他沒有死啊!我兒子的生命就是
我的生命。噢!世尊,施給我兒子靈丹妙藥,使他起死回生吧!還我的兒子!」
柯薩喬達米乞求道。
佛陀望著直挺挺躺在眼前的小孩,不用說,他已經死了。他又悲憫地望著柯
薩喬達米,說道:
「大姐,我知道救活你兒子的藥方,但你能給我找來嗎?」
「世尊,什麼藥方?即使爬上喜馬拉雅山巔,我也要把藥找來。世尊,到底
是什麼一種藥方?」柯薩喬達米急不可待地大聲叫了起來。
「大姐,抱著孩子,從一個從來沒有死過人的家裡討回一把芥菜子,然後我
將救活你的兒子。」
柯薩喬達米二話沒說又衝出了祁陀寺,手裡緊緊地抱著兒子,如同剛從籠子
裡逃出來的小鳥,飛也似地朝村裡跑去。
*  *  *  *
富翁給孤獨一手提著上衣,急衝衝地來到祁陀寺。禮佛以後,喘著氣,斷斷
續續地說道:
「噢!世尊,禍從天降。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富翁?」
「世尊,外道們正誣告中傷您呢。他們抬著躺在擔架上的女屍,遊街示眾。
他們說,你們殺死了她,又把她埋在祁陀寺的院子裡。他們說她曾遭到你們的欺
凌。這太無恥了!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富翁,我知道了,今天一大早,寺廟前就吵吵嚷嚷起來。我也知道了,這
種騷亂已傳遍了整個城市。富翁,非作惡之人無惡沾身,作惡之人惡滿身。我們
並沒有作惡,所以我們就不會被任何惡業玷污。富翁,我知道我是清白的,我也
知道我的弟子是無辜的。那些愚痴空虛之人,由於我們而失去了大眾的支持和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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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所以,他們企圖在公眾面前醜化我們,這樣將會引起國王對我們的憤恨和惱
怒。他們自己把女修道者弄死以後,偷偷地把屍體埋在祁陀寺內,然後又裝模作
樣地把屍體從地下挖出來。他們現在氣勢兇兇地在大街小巷上遊說,向人們宣稱
她的死與我們有關。富翁,普通老百姓跟著人跑,人云亦云。他們起著哄,只因
為別人如此叫嚷著。一個人只能在短時間內愚弄他人,一旦事實真相大白以後,
平民百姓就會惱怒他們,就會把欺騙他們的人趕走。猶如飛鏢回彈,他們會自傷
其身。所以,不要害怕,不要被流言蜚語所動搖。」佛陀堅定地說道。
「世尊,人們在街頭巷紛紛議論此事。他們相信外道所說的,他們對您感到
失望。外道們猖狂得蠻不講理,不要冒險到外面乞食了,也請通知一下你的弟子
們,我將替你準備好兩頓飯菜,送到這兒來。」富翁說道。
「富翁,由於害怕外道,把自己關在寺廟裡,這樣,真理就會離我們越來越
遠,這樣也會使外道更加狂妄自大。富翁,我要托著缽,穿過大街小巷,我願成
為那些謗我之人的靶子。我願忍耐那些人的辱罵。」
*  *  *  *
早晨,佛陀雙手接著缽,一路乞討進了城,無論他走到那裡,哪裡總是關門
閉戶。外道僧人們一個勁地鼓動人們嘲笑、譏諷佛陀。但是,當人們看到佛陀的
臉色時,他們就不知不覺地自己停止了譏諷。他們想都不會想,佛陀會做出這樣
事情。那些原來曾聽過他的教法,出於淨信而皈依他的人,並沒有完全相信外道
的話。當外道們沒能鼓動起大眾,漸漸露出敗跡時,他們中的一個人就朝佛陀走
了過去。但是當他的目光與佛陀相觸時,他就渾身顫抖起來,好像觸了電一樣,
再也無法向前走了。他避開佛陀的臉,定了定神,鼓足勇氣,硬著頭皮,來到佛
陀跟前,嘴唇動了好幾下,才開口說道:
「看,出家人……」這就是他的全部能說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應怎樣來攻
擊佛陀。他無法再說下去,不住地搔著頭。然後,他轉過身,頭也不抬地跑回人
群,全身被汗水浸濕。一些人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
「先生。你為什麼一聲不吭地跑了回來?」
「只因為那個比丘已開始渾身顫抖起來,好像一隻斷了脖子的公雞。我對他
深感悲憫,所以,我就不願意和他多囉嗦了。」那個外道說道。
「先生,你渾身濕透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人群中人問了一句。
「那個比丘就像燒紅了的鐵一樣發著熱,所以,我就冒汗了。這沒有什麼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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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大驚小怪的。」那個外道嘟噥起來。
人群中,只有極少數人相信他的話。大多數人都認為,在大慈大悲的佛陀面
前,他感到了自卑。這件事足以使公眾開始厭惡起外道。
*  *  *  *
當佛陀雙手捧著空缽繞城乞食回來時,柯薩喬達米又一次來到佛前。她已不
再抱著死了的兒子。她的面部表情已不再像一個瘋女人了,而倒像一個飽經人間
滄桑歷經人生的知者。
「大姐,你從沒死過人的家裡找回芥菜子了嗎?」佛陀問道。
「世尊,我已努力減輕了我的痛苦。埋葬了我那已經死了的兒子以後,我就
來到這裡。我無法找到沒有死過人的家庭。我終於認識到,死亡乃是與生俱來的,
我明白了生存的本質。」柯薩喬達米說道。
「大姐,如果你不再悲傷已經死去的兒子,那你就回到你還健在的丈夫身邊
去吧,快樂地和他生活在一起。」
「不。世尊,我已不再對任何人有愛執了,我已失去對家庭生活的熱情。我
對一個孩子的悲傷是如此之大,那麼,假如我有更多的孩子,我的痛苦就會更大。
所以,我對我丈夫不抱有任何慾望和留戀,對我的父母親和朋友也沒有需求了。
世尊,我明日了,貪慾是一切痛苦的根源。世尊,請接受我出家吧!」柯薩喬達
米情真意切地墾求道。
「大姐,你最適合出家了。在我的弟子們來到這裡以後,我將說明你的受戒
要求。」
柯薩喬達米,早上他還抱著死去的兒子來找佛陀,現在成為了一個虔誠的出
家女信徒,戰勝了悲傷。她禮拜佛陀以後離開了祁陀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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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好夢噩夢都是你意識的作用。
/佛陀

國王下旨調查輸德里的死因,不久,他就掌握了事情的真相。原來,一群兇
手聚會在城裡的一家酒館,他們忘乎所以地尋歡作樂,由於酒後失言,他們吹噓
外道及其信徒是怎樣收買他們去行凶的。於是,他們被國王的官史捉拿歸案。當
真相大白後,人們開始大加讚嘆佛陀。從此,佛陀的聲譽大振,外道的日子就不
好過了,他們成為國王和公眾發洩憤怒的目標,國王更加讚賞佛陀的言行,在給
孤獨富翁的陪同下,他來到祁陀寺探望佛陀。就在同一天,一百多個從王舍城尼
庵來的比丘尼也到達了祁陀寺。
在這群比丘尼中,有阿羅漢喬曇彌,她特地來禮拜佛陀,並作最後訣別。
陪同國王前來的給孤獨禮拜佛陀以後,垂手站在一旁。國王雖然十分尊敬佛
陀,但他並沒有向佛陀行禮。他站在一旁,彬彬有禮地對佛陀說道:
「世尊,一見到你。人們就會心情舒暢,精神愉快。當我看見你時,我忘記
了我的江山社稷,忘記了我的小王子。世尊,這是什麼原因呢?這是由於你尊貴
威嚴的相貌,還是由於你大慈大悲的品質?」
佛陀答道:
「大王,一個人的臉色是他內心思想的真正表露。如果一個人的心靈骯髒,
他的臉色就會醜陋:如果一個人的心靈美好,他就會光采照人,臉色純潔,人們
自然會為之賞心悅目。大王,你神色威武,相貌堂堂,這並不是由於你的出生王
族,而是由於你那絕對的王權。大王,我常住寂靜之中,無掛無礙,無有痛苦和
煩惱,慈悲對待一切眾生。所以,那些見了我的人都得到快樂。」
「世尊,我知道有些人對你居心叵測,懷有瞋心惡意。本城的外道就很憎恨
你。我聽說,在柯沙毗時,提婆達多就對你懷有敵意。」
「不過,大王,我對他們卻沒有一點瞋恨之念。所以,他們的惡心太意損傷
不了我。」
「世尊,我見過全印度許許多多宗教導師,其中有布蘭迦葉、末迦梨瞿舍利、
散若夷毗梨弗,婆浮陀白旃那、阿耆多翅舍欽婆羅。他們一見到我,就起身相迎,
殷勤而禮貌地獻上座。只有你和尼乾子沒有對我表示這樣的尊敬。世尊,莫非你
在我身上發現了什麼錯誤和缺點,從而你就不對我表示尊敬了?」拘國王這樣問
【第 134 頁,共 164 頁】   
道。
「大王,我曾在何時何地說過你的不是?」佛陀反問道。
「沒有。世尊,我只不過想,你為什麼不對我表示應受到的禮遇?」
「大王,你的臣民百姓恭維、害怕你,這是什麼原因?」
「因為我是他們的統治者。」
「在他們中間,那些人最害怕你?」
「那些不法之徒、屢教不改之人及殘忍野蠻之輩。即使在我的官員面前,他
們也怕得渾身發抖,他們想方設法地逃避我和我的官吏。」
「大王,明辨善惡、遵紀守法的善德之人常來見你嗎?」
「世尊,如果他們沒有被壞人騷擾,他們很少來見我。但只要他們來了,他
們就得跪在我的面前,請求我給予正義和公道。」
「大王,你現在應該明白了,我和我善德的弟子們,身口意三業清淨,不行
凶作惡,不企求別人給予正義和公道,平等對待一切眾生,無種姓和信仰歧視。
所以,我們對你也就沒有任何區別了。」
「世尊,我明白了。可是,您的一個弟子烏德野,無論何時見到我或我的官
員,都會謙虛而有禮貌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他常來我的宮中,他對我王宮裡的女
人很感興趣,要求我讓他給她們說法,講開示。」
「大王,像烏德野這樣的人,佛陀也是無能為力的。他雖然剃除了鬚鬍,披
上黃色袈裟,但他的言行如世俗之人。我不說他是我的弟子,我也不說他不是我
的弟子。如果你看到他像一位世俗之人,你就把他當成一個世俗之人看待好了。
大王,我對施予的慈悲之心同對舍利弗的平等無二。他一次又一次地犯戒,我一
次又一次地勸告他。人總是要犯錯誤的,但烏德野這樣的人是不可以用戒律來救
治的。我對他頑固不化的本性深表悲憫。」
「世尊,你對那些行凶作惡、攔路搶劫之人也發慈悲嗎?」
「大王,是的。除了超脫了三界煩惱、寂靜安寧的阿羅漢外,其他一切眾生
都是其自身環境的犧牲品。任何一個被煩惱纏縛之人都可以轉變成善德之人。對
那些因內在煩惱不淨而作惡多端的人,我總是慈悲為懷。大王,我給他們指明正
確的道路。許多人聽了我的教法以後,棄惡從善,有些人祛除了不淨煩惱而獲得
羅漢果。但有些人把我的教法當成耳邊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世尊,您真使我感動快樂。請傳授我佛法吧!請把我的臣民培訓成稱德行
善之人。您生活在這裡,是我的王國之大幸。我要把社會上那些卑微無恥、禍國
【第 135 頁,共 164 頁】   
殃民的外道一掃而光。他們宣揚無善無惡、無好無壞的謬論。說什麼,即使用鐵
錐子刺穿親身母親的胸脯也是無罪的。世尊,在我的王國中,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以任何形式宣揚您的教法,我以王權保護您。我將給您和您的善德弟子們提供一
切所需,我還要常侍您的左右,您永遠住在我的王國裡吧。」
「大王,不要驅逐那些所謂的宗教師。准許各宗教部派共存,不要用法律手
段來壓制任何理論。讓人民了解每一學說的各個方面,他們會接受採納有益的、
善良的。布蘭迦葉主張宇宙萬有、有情非情都是微粒構成、人死以後微粒分解與
整個宇宙合為一體、無善惡果報。他把純邏輯推理作為自己的武器,貶低了人類
的善德。布蘭迦葉想要的是一個大哲學家的榮耀。大王,不要阻止他的野心,不
會有人聽了他的教法以後,就真的用鐵錐子戳穿自己母親的胸脯。人們會認識到,
這樣的哲學對於人類生老病死的解脫是毫無價值的。遭受病毒之苦的病人需要的
良藥,而不是為了解有關病因的知識。大王接受我的教法,並依佛法而住,這是
一件好事。但奉獻對佛法的保護卻是另外一回事。我的佛教用不著王家的保護,
所以請不要加以保護。不然的話,人們就不會發憤精進,修證佛法了,那樣就只
有強制、逼迫,而沒有選擇的自由。如果我的教法適合人們的喜好,他們可以先
來看看,然後再信受、奉持。」
佛陀正說著,從寺內突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國王和富翁聽得一清二楚。
但是並沒有說什麼。哭聲不斷地從今天剛到的比丘尼住處傳來。國王對此不禁一
驚。雖然他對佛陀堅信不移,但是,他被小孩的哭聲弄糊塗了。他沉思起來,但
終究沒詢問。
「大王你一定在想,為什麼從比丘尼住處傳來嬰兒的哭聲?」佛陀問道。
「是的,世尊,我感到很奇怪。我現在還聽得見嬰兒的哭聲。」國王回答道。
「那是迦葉比丘尼的孩子。」佛陀補充道。
聽了佛陀的話,國王和富翁不禁疑慮起來,但他們仍然保持沉默。
「大王,你一定驚訝地想,比丘尼怎麼會懷孕的?這究意是怎麼一回事?」
「世尊,據我所知,您的比丘和比丘尼對性愛沒有一點貪慾,他們也沒有任
何性行為。然而,這件事又怎麼會發生呢?」
「大王,無因不成果。她曾和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因此而懷孕了,這事發
生在她出家之前。她雖然出家為尼,但胎兒卻在她的肚子裡發育,生長,最終出
世了。她也是婦女之身,所以,她的乳房漸漸圓大起來,充滿了奶水。她用她的
乳汁餵養她的孩子。大王,當初,我曾不願替婦女授戒,正是因為會發生這樣的
【第 136 頁,共 164 頁】   
事。由於無知,人很容易而且心甘情願地誤人迷途。當迦葉比丘懷裡抱著這個嬰
兒,來到祁陀寺時,我十分同情她,提婆達多曾辱罵她。當她在王舍城大街上乞
食時,不明真相的人譏笑、嘲諷她。人們不僅不施予她任何飯菜,反而用骯髒刻
薄的話同她打招呼。過路之人都用鄙夷的眼光望著她。她本該得到同情,但她得
到的卻是奚落和鄙視。」
「世尊,我的心得到了平靜。我十分同情她和她的孩子。世尊,請讓我見一
見迦葉比丘尼和她的孩子吧!」
「仁慈的國王,我這就叫她過來。」
*  *  *  *
迦葉比丘尼安詳地朝佛陀走來,手中抱著用黃布包裡裏的嬰兒。國王誠摯地
望著她。她的左臂彎曲地擁抱著嬰兒,右手輕輕地放在嬰兒嬌嫩的額頭上,她來
到佛前,把嬰兒輕輕地放在佛跟前的地上,自己雙膝跪下,禮拜了佛陀,然後站
起身來,抱起她的嬰兒,又一次跪坐在佛前。嬰兒的哭聲又一次打破了沉靜,他
的小手向上伸著,試圖摸他母親的乳房。不一會兒,母乳的香味就在空氣中彌漫
開了。國王清楚地看到,黃色袈裟覆蓋著一對充滿奶水的乳房,只見迦葉輕輕地
而又深情地撫摸著嬰兒的頭。國王站起身來,跪坐到迦葉比丘跟前,說道:
「高尚的母親,我是拘羅國王。我跪倒在你至高無的母性面前。把小孩交給
我吧!我會照顧好他的。我將把他抱回宮去,並把他撫養成人。到了適當的時候,
我就把他交還給你。」
身為母親的迦葉,望著佛陀的臉,想知道佛陀的意思。
「比丘尼,你願怎麼辦就怎麼辦。」佛陀說道。
母親閉上眼睛,雙手抱著小孩,緊緊地摟在胸前,然後她兩手輕輕地把懷中
的嬰兒交給我國王。國王雙手接過嬰兒,抱在懷裡。
*  *  *  *
成千上萬的善男信女正聚精會神地聆聽著佛陀說法。這時,一位一絲不掛、
披頭散髮的婦女來到人群後面,兩眼望著背朝她的聽經大眾。她聽到從聽眾盡處
傳來一陣陣溫和安祥的聲音,她揉了揉眼睛,呆呆地站在那裡,靜靜地聽著。
「婆突車羅,過來,這裡沒有什麼可害怕的,這裡有你的避難所。」
突然,一個念頭襲入她的頭腦,她一下子意識到自己沒有穿衣服。她試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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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摀住下身。這時,聽眾席中一個轉頭過來,接著大冢都轉過臉,然後,他們
又都一個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
一步一步地,婆突車羅慢慢地朝佛陀走去,她雙手仍然遮著下身。一位聽經
信徒脫下自己的衣服,扔給她。她一把抓起衣服,趕緊穿在身上。然後,她的兩
隻手又一下子摀住了兩隻乳房。另一件衣服又從空中飛了過來,她毫不猶豫地又
套上了衣服。
「夫人,清醒一下你的意識,思維清晰地望著我。我將幫助你,我將驅散你
的憂愁和痛苦。」
這位痴呆的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佛陀的臉。突然,她一下子癱倒在
地,抱頭大哭起來。
「世尊,我是世界上最最不幸的女人,舉目無親。我失去了我丈夫、我的兒
子、我的父母。世尊,我是一個瘋女人。」
「夫人,你並沒有瘋,你已從噩夢中醒過來了。好夢噩夢都是你意識的作用,
告訴我你做的夢。」
「世尊,我並沒有做夢。五年來,我不得不面對各種各樣的天災人禍。說起
這些傷心事,真使人心酸啊!」
「夫人,你曾聽說過嗎?如果一個人把他所做的夢說了出來,即使噩夢真會
帶來什麼不幸的後果,這種後果也會減輕。大姐,告訴我你的夢吧,你也可以從
中得到解脫。我會誠摯地聽你講述,並分析你的夢,告訴你夢的結果。」
「世尊,我所看到的真的全是夢嗎?」婆突車羅迷惑不解地問道。
「夫人,只有在因緣成熟時,佛陀才開口講話。請告訴我你的夢吧。」
「世尊,我要把我的夢全都告訴您。我的父親是一個家財萬貫的富翁,我是
他的獨生女兒,我私下愛上我家的一個男傭。正當我父母準備把我嫁給另外一個
富翁的兒子時,我和我的情人私奔了,我們在森林裡搭了一個棚子。就這樣,我
們在那裡住了下來。我的丈夫天天上山打柴送到街上去賣,他這樣掙錢養活我。
不久,我生了一個孩子,他漂亮得如同金色的雕像。後來,我又有一個孩子,他
長得和第一個孩子一樣漂亮。可是不久,我的不幸降臨了。一天我的丈夫被眼鏡
蛇咬了一口,隻身死在森林裡。我無法埋葬我的丈夫,就用樹葉把他的身體覆蓋
起來,丟在茫茫的森林裡。然後,我離開了森林,希望去探望我的父母。我一手
抱著一個孩子,懷著無的悲傷和恐懼,穿過森林,來到了安特羅瓦提河岸。世尊,
因為我不好帶兩個子同時過河,就把大孩子留在岸上,先抱著小兒子過河。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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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小兒子安罝好在對岸,我又淌回去接我的大兒子。就在這時,一隻凶猛的山雕
霎地飛了過來,撲在我小兒子身上,就這樣……」說到這裡,婆突車羅再也無法
控制自己,大聲地抽泣起來。
「夫人,繼續講述你的夢吧。」佛陀說道。
「噢!世尊,這可不是夢,我是這兩個孩子的親生母親啊。哦!天哪!我怎
麼能經受得住這樣的災難?我之所以能承受失去丈夫的打擊,只因為我還有兩個
孩子。噢!我的兒呀!」
「夫人,這兩個孩子真是你的嗎?」
「世尊,我孩子就是我的親骨肉。哦!世尊,他們是我的啊!他們好像我的
兩隻眼睛啊。」婆突車羅又大聲地哭了起來。
「善良的婆突車羅,你悲傷,只因為他們是你的兒子,而你又深深地愛著他
們。然而,世界上千千萬萬個孩子,小小年紀就夭折了,你並不為此而悲傷,因
為他們不是你的。夫人,成千上萬的孩子死於非命,你為什麼只為他們中間的一
兩個而悲傷呢?由於因果,他們離開你走了。大姐,講完你的故事,你能從你中
斷的地方繼續講下去嗎?」慈悲的佛陀說道。
「能。世尊,我將繼續往下講。當我在河中央時,我親眼看到那隻山雕嘴裡
叼著我的兒子飛走了,我也聽到我小兒子發出陣陣撕心的呼救聲。但是,我卻無
能為力,我大聲呼喊著起,使勁地拍著手。噢!世尊,不一會兒,山雕帶著我的
兒子飛得無影無蹤,我絕望地叫了起來。可是,當我回頭看我的大兒子時,我又
驚呆。他聽我的拍手聲,以為我在喊他,他就跳下河。世尊,就在我眼看著要抓
住他時,一陣大浪捲來,把他給沖走了。世尊,我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兒子,一
路上哭著喊著,來到了舍衛城,滿懷希望想找到我的父母和弟弟。但是,世尊,
我看到的只是三具正在柴火上焚燒的屍體。因為發洪水,他們在前一天被淹死了。
世尊,我怎麼辦才好?我發瘋似地亂跑起來,從那裡到這裡,我不知道幹了些什
麼。」
「夫人,現在你承受得了你的悲傷嗎?」
「世尊,是的。我正艱難地承受著。可是我從此孤弱無助,舉目無親了。」
「這是由於同你親人分離的緣故,而你又不能忍受這樣的分離。如果你的兒
子和丈夫還在的話,你同你母親的分離就不會如此悲傷了。當他們的屍體在柴火
堆上火化時,你完全失去了理智,因為你知道你僅有的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
你由此絕望而折磨你自己。你現在認識到了,你所愛的、所同情的正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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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你為什麼要逼瘋你自己,而使你自己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呢?你的自我解脫
完全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我將幫助你。你到祁陀寺比丘尼住的地方去吧。看看
那兒的比丘尼。和你一樣,她們也曾經受過天災人禍的折磨迫害。她們來到這裡,
出家授戒,現在她們都心滿意足地過著安穩樸實的生活。」
聽著,聽著,突婆車羅從迷茫中擺脫出來,恢復了正常。她深深地沉思了片
刻,然後朝尼庵走去。她因失去一切希望而發瘋,但現在,新的希望又在她心中
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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