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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七)

夜探红楼(七)

夜探红楼(八十九)

  妙玉从雍王府出来,心跳得厉害。这是自己平生第一次杀人。虽然说贾赦是
死有馀辜,可是也是条性命。贾赦中了毒镖之後的痛苦表情,一直在妙玉眼前晃
来晃去。

  “唉,真不知道杀了一个坏人,自己也会这麽痛苦。”妙玉叹了一口气,可
是,要复辟大明,还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呢。

  一阵夜风吹来,妙玉打了个寒噤,用力裹了裹黑斗篷,沿着後海边上向荣国
府走去。

  十四阿哥怎麽也睡不着,就换上便衣,出来走走。他看了皇上批转给他的李
卫关於成克和胡清二人贪污巨款,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奏折,里面提到了他二人
贿赂朝中亲贵大臣的名单,居然有多一半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拥护变法的。自
己辛辛苦苦培养的人才,怎麽全都是见财眼开的主儿?想到这里,心中觉得乏味
得很。朝中的自己人只有张廷玉和贾雨村没有被牵扯进去。张廷玉倒是个彬彬君
子的样子,只是贾雨村,平素听说他贪得厉害,怎麽这次倒没有卷进去?莫非自
己给他的开导真起了作用了?

  十四阿哥走到了後海边上,水中映着柳梢头的一钩残月。“杨柳岸,晓风残
月”,当年自己和春儿就是在这样的月下定情的,要不是自己领兵出征了,唉。

  想到出征,十四阿哥猛然想起来,这几天纷纷传言,青海前线大事不好,王
子服阵亡。可是偏偏傅尔丹,年羹尧,岳钟琪等人这几天都没有军情报告。按理
说,秋末冬初,青海已经是滴水成冰,不是大规模作战的季节。王子服的为人勇
猛不足,谨慎有馀,不会轻易阵亡。可是军机瞬息万变,傅尔丹,年羹尧,岳钟
琪又彼此不服气,相互扯皮,非自己不能镇服得住他们。

  正想着,忽然见路边一个黑色人影一闪,体态轻盈,似乎是个女子。十四阿
哥心中大奇,一个女子,怎麽敢单身走夜路?就悄悄跟了下去。

  只见那女子走到荣国府後街,一闪就不见了。十四阿哥走过去,看看是个尼
姑庵的样子,忽然想起来,宝玉告诉过他,贾府的家庵里有个漂亮尼姑叫妙玉,
武功挺高的,是前明後裔,在找一块有秘密藏宝图的的红绫。

  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中国人几千年来就是杀来杀去。如果君主立宪搞不成
功,後人岂不是还要在血腥的政治里来回滚?他转过身,沿着荣国府的围墙往回
走去。

  宝钗忽然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她起身来在梨香院的小院子里默默地看着月
亮。这几个月来搞得自己的头都要大了。自己居然是李自成的後代,有个比自己
大四十多岁的哥哥,还要帮着兰儿当皇上。整个事情就像是个传奇故事,还有那
块红绫。想到这里,她又从袖子里拿出那块红绫,藉着月光看着。

  蘸了血的字迹,在月光下闪着绿光,一阵阴风吹来,树枝哗啦哗啦地作响。
这红绫还只有一半?哪里去找另一半呢?那天在宝玉屋里看见有个东西很像,不
过,哪里会有这麽巧呢?

  月亮渐渐落到了小楼的後面。这小楼是临街的,丫头们都喜欢上去打开窗子
看过往的行人。自己是淑女,不能那麽样,可是现在夜深人静,何不上去看看?

  宝钗一边想一边上了小楼。打开窗子,月光照在自己的身上,她忽然想起了
自己的那个梦,去刺杀十四阿哥的那个梦,十四阿哥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想到这
里,她把红绫交到左手,仔细看着自己的右手腕,忽然轻轻地在自己的右腕上亲
了一下。

  宝钗被自己的行动吓了一跳,莫非我爱上他了?这个念头一起,思绪就像开
了闸的潮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十四阿哥打贾政,锤砸松树,在梦中把自己搂
进怀里……一幕幕,只想得自己脸红心跳。

  天色渐渐亮了,东方泛起一抹红霞。胡同那头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身材魁
梧,步伐矫健,好像正是十四阿哥。不会吧?怎麽能这麽巧。

  人越走越近了,方脸庞,浓眉大眼,不是十四阿哥,却是哪个?宝钗一阵慌
乱,不由自主“啊”地轻轻叫了一声。

  十四阿哥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乍见到楼上有个绝色美人,娇羞不胜地看着
他,就笑着向她做了个鬼脸儿。宝钗的目光正好碰上十四阿哥的目光。她更加慌
了,只觉得手足无措,手一松,手里的红绫飘飘地落了下去。

  十四阿哥抢上一步抓住那红绫。宝钗又羞又急,这麽重要的东西怎麽掉了?
可是,怎麽开口和他要回来呢?

  十四阿哥本是个多情种子,见宝钗那尴尬的样子,心中一动,把红绫揣进怀
里,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甩了上去。

  远处隐隐传来了一阵钟声。十四阿哥猛然想起,今天还要把麦克引荐给皇上
呢,得赶快回去了。他向着楼上笑着挥了挥手,就继续往前走。

  那玉佩正好落进宝钗手里,宝钗不知道如何是好,呆呆地看着十四阿哥的身
影渐渐消失在晨曦之中。

  宝钗红着脸端详着自己手里的玉佩,羊脂白玉,温润柔酥,上面还刻着八个
字:“如怨如慕,缘归何处”。好像和自己项圈上的话是一对儿麽?宝钗摘下自
己的项圈,上面也有八个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金玉姻缘,金玉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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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九十)

  送走了妙玉,弘历翻来复去地睡不着。妙玉武功虽高,可是还没有杀过人,
江湖经验也少得可怜。府里很有几个高手呢,别闹不好,她杀不了贾赦,再被人
抓住了。如果被抓住了,按说妙玉是不会出卖自己,可就怕她不留神说走了嘴,
把自己捎带出来。想到这里,他又有点後悔,不该叫妙玉自己去。

  迷迷糊糊地到了天亮,弘历刚有点睡意,就又被小书童叫醒了,说雍亲王找
他。弘历心里一沉,是不是妙玉把事情搞糟了?没奈何,胡乱洗了把脸,就到小
书房来见雍正。

  雍正正在练毛笔字,一见弘历,奇怪地问:“你怎麽看着那麽累?昨天晚上
没有睡好麽?”

  弘历见雍正没有什麽异样,才放心地说:“孩儿昨天晚上一直在想您给八旗
子弟讲话时提出的亲贵子弟世袭接班的五项基本条件,有几处不明白,一直想到
深夜,睡得迟了。”

  “哦,”雍正感兴趣地说:“什麽不明白啊?说来听听。”

  弘历对雍正的教导是能倒背如流的,顺口答道:“第一条:他们必须具有纯
正的满族血统,”刚刚说完,心里一惊,看看雍正没有什麽异样,才放心地接着
往下说:“和第二条:他们必须是全心全意地为满州八旗利益服务的武士;这两
条是没有什麽说的。可是第叁条:他们必须能笼络汉人;这就难了。第四条:他
们必须善於打击自己的对手;这就更难了。最後一条:要善於笼络和自己意见不
同的人;这不就是要招降纳叛麽?”

  雍正哈哈一笑:“孩儿啊,你开始理解权术其中的叁味了。政治斗争无诚实
可言,人与人之间就是相互利用。你看过叁国吧?里面谁是英雄呢?”

  “要论武功,谁也打不过吕布,要说计谋,谁也算计不过褚葛亮。可是怎麽
大家都说只有当然是刘备和曹操才算英雄呢?”

  雍正做了个手势,要弘历坐下:“常言说:一个篱笆叁个桩,一个好汉叁个
帮,自己再有能耐,浑身都是铁,能打几根钉呢?要能哄得别人去为自己卖命,
才是真正的英雄。”

  正说着,乌思道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王爷,刚刚收到李卫的八百里加急,
按您的吩咐,他请了上方宝剑,把成克和胡清都在广州就地正法了。”

  “啊?”弘历吓了一跳:“那成克是一品大员呢,皇上还说要亲自审他,怎
麽一下子就杀了呢?不怕皇上怪罪麽?”

  “贝勒,您不知道,那成克和胡清可有办法了,朝里的亲贵大臣,几乎没有
一个没有得到过他们的好处的。”乌思道解释说:“李卫把他们的口供整理了一
下,交给皇上的一份,都是十四阿哥手下人员受贿的情况。咱们这边人受贿的,
就只交给了王爷,不能让皇上知道。如果留了他二人的活口,怕迟早有露馅的时
候。於是就说他们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就地正法了。”

  雍正捋了捋胡子,笑着说:“嗯,那李卫敢做敢为,是个好苗子。”

  弘历恍然大悟:“父王,那天您说的:反腐败一定要讲究策略,该保的一定
要保,该批的一定要批,该杀的一定要杀。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啊。”

  雍正点了点头:“孩儿啊,政治这一课,你这也就算是初窥门槛了。你要知
道,反腐败这个东西,看来似乎是目的,其实只是一种手段。真正的目的只有一
个,就是夺取政权,巩固政权。有了政权,就有了一切,丧失了政权,就丧失了
一切。”

  忽然,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启禀王爷,那贾赦在後面的牢房里
上吊自杀了。”

  “什麽?”雍正好奇怪,那贾赦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怎麽会忽然自杀了
呢?自己刚刚杀了胡清和成克,虽然是贪官,恐怕皇上又得骂自己寡恩好杀了。
偏偏贾赦又在这时候死了,还是死在自己的府里。叁件事儿搅在一起,如果贾妃
再再皇上耳边嘀咕几句自己的坏话,事情岂不是就麻烦了?想到这里,他一皱眉
头,向着弘历和乌思道说:“走,我们去牢房看看。”

  弘历心中大喜,这妙玉不但武功高,心计也厉害,不但杀了贾赦,还能安排
成自杀的样子。人又长得漂亮,以後要是能娶过来,真是自己的好帮手呢!

  叁人走到後院,狱卒慌忙过来磕头请罪。雍正厉声喝道:“你这个看守是怎
麽当的!又偷着去睡觉了是不是?”

  狱卒吓得浑身发抖:“王爷,冤枉啊!我不是有意要睡,昨天晚上还和小叁
子借了一套春宫图,准备晚上没事的时候看呢。谁知道到了四更天,忽然见到有
个影子在眼前一闪,我就人事不知了。”

  “哦?”雍正心里寻思,好像是被高手点了穴了麽。

  走进牢房一看,贾赦的 体躺在草席上,脖子上有一条红道儿,房梁上搭着
一条红裤带。

  狱卒跟了进来,哭丧着说:“我醒过来一看见他上吊了,就赶紧把他放了下
来,谁知道还是救不活了。”

  雍正蹲下去,仔细打量着贾赦的 体,发觉他的嘴唇鲜红,像樱桃一样。又
把他的身体翻过来,解开衣服,发现後背有个小小的叁角口子。

  乌思道凑了过来看:“咦,好像是中了毒镖麽。”

  雍正也不答话,心里越想越纳闷:“这来人也奇怪,要杀贾赦,平日去贾府
里杀容易得很,为什麽跑到我这里来杀,冒这个风险?这个牢房和周围的房子都
是一模一样,生人根本找不到的,难道是和家贼串通好了的?”

  想到这里,雍正脸色一沉:“老乌,你通知全府,封锁贾赦自杀的消息,一
点风声也不准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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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九十一)

  紫禁城里,保和殿。

  康熙坐在龙椅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满头金发的珍妮。十四阿哥站在他的旁
边,贾五、麦克和珍妮站在下首。

  珍妮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仰起头来说:“皇上,你们中国可真大,偶从
广州上岸,走了一个多月才到北京。”

  康熙笑道:“你这才只走了一小部份呢,我们中国东到库页岛,北到贝加尔
湖、唐努乌梁海,西到巴尔喀什湖,你一年也走不完。”

  贾五听到这里暗暗叹了口气,殊不知百年之後,库页岛、贝加尔湖、唐努乌
梁海、巴尔喀什湖,这些地方全被俄国老毛子抢走了。

  珍妮拍着手笑着说:“好啊,皇上,那允许偶把中国整个玩一遍行不行?”

  康熙笑着点点头:“好吧,你这丫头心直口快,倒像我们满洲的姑娘。”

  “满洲女孩和偶们也差不多,”珍妮随口答道:“就是汉人的女孩好奇怪,
她们的脚怎麽会那麽小呢?”

  “唉~~”康熙叹了一口气:“他们的陋习,女孩子五、六岁就要把脚裹起
来,痛得不得了,摧残人啊!”

  “听说当年顺治爷爷不是禁止过裹小脚麽?”十四阿哥插嘴说。

  “是啊,可是屡禁不止,咱们又不能挨家挨户去查看人家姑娘的脚不是。”
康熙摇摇头说:“还有几个汉人的老夫子上书说:我们汉家男人已经投降了你们
满人,剃头留辩子了。干吗还要禁止我们的女人裹脚?给我们留一点面子吧,女
人裹小脚是我们的特色,我们男降女不降。顺治皇爷看了哭笑不得,女人裹脚也
变成他们爱国的象徵了。後来鳌拜说:女人裹脚也好,路都走不利落,就更不容
易造反了。这事就搁了下来。”

  “父皇,咱们这次变法改革,一定要把这裹小脚革掉。”十四阿哥说。

  “变法要抓的事情太多了,这裹脚的事情最後再提吧。”康熙头转向麦克:
“听说你对英国君主立宪的事情很熟,我们的改革和他们相比怎麽样?”

  “陛下,”麦克向康熙一鞠躬:“夫子曰:‘凡事欲则立,不欲则不立’。
陛下 国爱民,虽古圣贤亦不及也。当年英国之立宪,赖有一强大之商人阶级,
彼为既得利益者,故而迫使国君实施立宪。盖商人阶级乃是君主立宪之主要收益
者也。农夫者,受益不深,贵族豪强者,更是改革之牺牲品。今日之中国以农立
国,商人之数量既少,影响更微。改革恐成为无水之鱼,无本之木,在下深以为
忧。”

  十四阿哥一笑:“麦克说得虽然有道理,可是我们也有比英国有利的条件。
当年英国国王是反对立宪的,而我们大清的皇帝是拥护立宪的,这点足以抵销商
人阶层过弱的缺点。如果再等几十年,一百年,两百年,等商人阶级形成以後,
那时的皇帝未必有胆略改革。而且,如果中国的改革落在其它国家之後,会饱受
他人欺负也未可知。”

  康熙端起茶碗泯了一口:“好!时势造英雄,英雄也可以造时势。趁着我还
硬朗,咱们父子联手,给中国打下万世基业。”

  十四阿哥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孩儿已经召开八旗王公开了一个会,把您
的变法决心讲给他们听了。”

  “哦?反应如何?”

  “支持的不多,反对的不少。听说有人在幕後点火串联,可能会有什麽阴谋
正在策划之中。”十四阿哥严肃地说。

  “父皇,父皇……”雍正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青海紧急战报,大事不好
了,五万人全军覆没,王子服阵亡。”

  康熙面色一凛:“有这事?拿来我看。”

  雍正忙把一叠子战报和前线奏折交给康熙。康熙看着,面色越来越阴沉。看
完後,一言不发,交给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仔细看着,忽然说:“父皇,这里面好像有蹊跷。”

  康熙露出一丝苦笑:“说来听听。”

  “傅尔丹,年羹尧和岳钟琪叁人的奏折互相指责,而且互相矛盾。年尧羹指
责傅尔丹和岳钟琪按兵不动,致使王子服全军覆没;傅尔丹和岳钟琪指责年羹尧
玩忽职守,放阿布坦骑兵过境攻击王子服。那年羹尧一贯以治军严谨着称,怎麽
会失职致此?”

  “嘿嘿!”康熙冷笑一声:“或许是有意放水也未可知。”

  雍正一楞,陪着笑说:“那年羹尧是自负一点,而且和王子服一直面和心不
和,不过也不会这麽糊涂吧?”

  “非也,非也,”康熙摇摇头道:“年羹尧这个人志大才高,而且脑後有反
骨,这件事怕不简单。”

  十四阿哥抢上一步:“父皇,还是我再往青海去一趟吧,否则傅尔丹不是年
羹尧的对手,岳钟琪又资历不够。”

  “对对对,”雍正跟着说:“前方兵将,除了十四弟谁也弹压不住,十四弟
真是我们大清的栋梁了。”

  康熙想了想,看着十四阿哥说:“你走了,改革的事情怎麽办呢?”

  “还有我呢,”雍正忙接着说:“您出主意,我去办,保证平平稳稳地过渡
到十四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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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九十二)

  一更时分。大将军王府东书房。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正中摆了一张硕大的桌子,上面铺着青海地图。

  十四阿哥左脚踏在子上,手里拿着几个棋子在地图上比来比去,不时地默默
念叨着什麽。

  贾五站在一旁,四处打量着,看到窗台上放着一瓶汾酒,忍不住想要 。
当然不能独饮,就倒了一杯给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一抬头:“哦,宝玉,你还没有回去呀?”说着,接过酒杯一饮而
尽。

  贾五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我想来想去,您还是不去青海的好。这北京城里
危机四伏,反改革的势力时时蠢蠢欲动。您可不要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计。”

  十四阿哥长叹一声:“我也知道青海战事有可疑之处。可是大丈夫有所为,
有所不为。那青海阿布坦本是疥痫之疾,可是他串通了新疆的好几个部族,又和
俄国勾结在一起。如果前方将士离心,一旦溃败,俄国人就会乘虚而入,玉门关
之外,将非我中华之所有。我一身安危尚不足息,要是大好河山沦落於俄国人之
手,我就是千古罪人了。”

  贾五端着酒杯,呆呆地不知道说什麽好。十四阿哥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别为我担心了,我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对了,你的武功练得怎麽样了,打一路
拳法给我看看。”

  贾五放下酒杯,打了一路四像拳。十四阿哥一边看一边点头:“嗯,进步得
还不慢,可以和二、叁流武师周旋了。我前几天得了一把好匕首,削金断玉,送
给你好了。”

  十四阿哥拉开抽屉找匕首。贾五一边擦汗一边凑了过来,忽然见到抽屉里红
光一闪,就好奇地伸手去拿:“这是什麽?”

  十四阿哥尴尬地说:“没有什麽……”刚要去拦,贾五已经把那东西抽出来
了,他仔细一看,大吃一惊:“这,这不就是藏宝图的那一半红绫麽?字迹也好
像。”

  十四阿哥也吃了一惊:那女孩子给他的居然是藏宝图?为什麽会送给他呢?
看来着贾府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了。

  贾五把那红绫揣进怀里:“先让我拿回去比一比,看看能不能对得上,它怎
麽跑到您手里来了?”

  十四阿哥刚要说什麽,忽然听得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就大喝一声:“什麽
人!”

  院子里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难道连我都听不出来了麽?”

  十四阿哥一哥箭步窜了出去,一把抓住那人的手:“你?是你?春儿,你怎
麽来啦?”

  贾妃身後闪出一个苗条的身影:“大将军王好啊,是我带她来的。”

  这回轮到贾五惊喜交加了,他急忙跑了上去:“晴雯,晴雯姐姐,唉呀,可
想死我啦!”

  半年不见,晴雯好像瘦些了,眼睛也显得更大了,她笑嘻嘻地点着贾五的额
头:“你呀,就是嘴甜!”

  十四阿哥和贾妃面面相觑,好久都没有这样近的在一起了,有点不知如何是
好,特别是那麽大的一个儿子在边上看着。十四阿哥讪讪地放开贾妃的手:“请
里面坐吧。”

  贾五刚要也跟着往里走,晴雯一把拉住了他:“别进去,傻瓜!”

  屋内,十四阿哥轻轻弹了弹手指,蜡烛灭了。贾妃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
过了好久,她才小声说:“阿哥,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十四阿哥紧紧地抱着贾妃,大颗的泪水滴在了她的脸上。

  屋外,晴雯上下打量着贾五,人好像长高了,也壮实了,嘴角还隐隐地现出
胡子来了,她心里一阵乱跳,故做平静地说:“我师傅病了,我要去长白山给她
去采药,路过北京,就化妆成个秀才去贾府看你。听说你进皇宫了,就又装成个
宫女来宫里找。没见到你,倒看到娘娘正在叹气。我在府里见过她,就问她宝玉
去哪里了?她认出我来了,告诉我你来十四阿哥府了,还要我带她一起来。”

  贾五把晴雯鬓角的头发捋上去:“好姐姐,什麽时候再回怡红院来呀?”

  晴雯一撇嘴:“哼,你整天惦记着你林妹妹,心里哪里还有我?”

  贾五一楞,不知道说什麽话好。晴雯点着他的鼻子:“你呀,花心鬼。唉,
只要你心里有一部分是属於我的,我也就知足了。”

  “当然,当然,”贾五赶忙说道:“我对你和对林妹妹一样一样的,那天五
儿还说过……”提起五儿,他一阵心酸,眼泪落了下来:“晴雯姐姐,我对不起
你,五儿妹妹死了。”

  “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晴雯的眼泪也落下来了。

  屋里,贾妃叹了一口气:“阿哥,我多想就这样死在你的怀里。”

  十四阿哥轻轻吻着她的头发:“春儿,坚持活下去,我们会好起来的,会好
起来的。”

  远处传来叁声梆子声,是叁更天了。

  贾妃从十四阿哥怀里挣扎出来:“不早了,我得叫晴雯送我回去了。我这次
来是因为听到秦六和赵昌在一起嘀咕,说什麽十四阿哥一走就快下手,什麽皇上
的药,四阿哥点头了。我觉得他们在酝酿一个大阴谋,你这一走,怕要出大事,
连皇上都危险。”

  十四阿哥一笑:“我领了旨了,怎麽能不走?四哥虽然心术不正,可是也不
至於干出杀父的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麽。这样吧,为了以防万一,我和八哥那里交
代一下,要他注意着点朝里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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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九十叁)

  “老八?”贾妃轻蔑地摇摇头:“他言过其实,志大才疏,哪里是老四的对
手?”

  “可是还有皇上呢,”十四阿哥安慰她说:“皇上英明果断,杀鳌拜,平叁
藩,四哥怕皇上怕得要死,怎麽敢有坏心呢。”

  “唉,”贾妃叹了一口气:“皇上的精神也大不如以前了,特别是喝了老四
的药酒以後,我总怀疑那里面有什麽古怪,又不敢跟皇上说。”

  十四阿哥心里一沉,不知道说什麽好。

  贾妃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还听见秦六跟赵昌说:年大将军那里也准备
好了,会不会是想算计你呢?”

  “年羹尧?”十四阿哥冷笑一声:“只怕他没那个胆子!”

  “怎麽没有?他的心可黑了,”贾妃忿忿地说:“乾脆,你一回青海,就杀
了他!”

  十四阿哥笑了:“身为大帅,没有确凿证据,怎麽能杀人呢,要事事在理,
才能将士归心的。”

  “什麽呀?”贾妃不满地说:“你就是看在他妹妹的份上,舍不得动他!”

  “看你,吃什麽飞醋,”十四阿哥把贾妃抱在怀里,轻轻吻着她的脖子,猛
然想起那天晚上从楼上扔给他红绫的那个姑娘,心里涌起一阵不安。

  月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贾妃一动,脖子上绿光一闪。十四阿哥顺势一抓,
是个碧玉佛像,拴着金链子,挂在贾妃的胸前。十四阿哥知道贾妃信的是道教,
就奇怪地问:“你怎麽也戴起佛像来了?”

  贾妃低头一看:“奥,这个呀,是宝玉送给我的,他说是个江湖异人送给他
的,说可以辟邪的。”

  十四阿哥吻着贾妃的耳朵:“谢谢你给我生了宝玉,他可真是个好孩子。”

  贾妃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想自己的命真苦,可是又一想,比起宫中其
它人来,我有你惦记着我,又有宝玉,比她们强得多了。”

  屋外,月光下。

  贾五呆呆地望着晴雯出神。半年不见,晴雯更漂亮了,特别是穿着紧身衣,
身上娥娜凹凸,曲线显露,他不禁想起自己刚来贾府的时候,在月光下亲吻了晴
雯的情景,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热。

  “嘿,你想什麽呢?”晴雯笑着揪揪他的耳朵。

  “我,”贾五有点不好意思,打岔地说:“这几个月,府里事儿可多了。你
见过咱们府家庵里那个漂亮尼姑吧?叫妙玉的那个,她是前明後裔呢,想要反清
复明。”

  贾五把自己如何偷听到妙玉和柳湘莲的谈话一五一十地讲给晴雯听,说到福
王的叁个儿子分别改名叫林如海、柳如海和吕如海,晴雯点点头:“这就对了,
我爹就叫吕如海。”

  “啊?这麽说,难道你也是……”贾五吃了一惊:“哪,你怎麽一直没有告
诉过我,你是前明後裔呢?”贾五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别生气,”晴雯亲热地拉起他的手:“我还是这次在江南见到我爹的时候
听他说起,才知道的。唉,爹又一个劲儿念叨要我帮他们反清复明。”

  贾五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麽好。

  晴雯接着说:“我对他讲,大明丢了江山是因为朝廷腐败,民不聊生。现在
的皇帝比明朝要清明得多,老百姓的生活也好得多了,特别是当前正在搞变法,
要还政於民。我们不能为了自己一姓之私,在让中国血流成河。他就骂我,说我
忘了祖宗,想当汉奸。”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了。

  贾五忙帮晴雯擦去眼泪:“好姐姐,委屈你了。”

  “唉,你还不知道呢,他们在江南组织了个天地会,已经和四阿哥他们勾结
在一起了。”

  贾五心里一惊,忙问:“怎麽他们搞到一起去了?”

  “四阿哥的人在江南串联反对改革的人,天地会想乘机辅助四阿哥当皇上,
建立自己的势力,再把弘历,也就是我那个堂弟,再扶上台,不就又是朱家的天
下了麽。”

  贾五紧紧抓住晴雯:“好姐姐,你可不能跟他们搞在一起啊。”

  晴雯叹着气说:“我知道,你们变法是为国为民有利,可是那一边又都是我
家的亲戚,我只好偷着帮帮你们。要是让我爹知道了,非气坏了不可。”

  贾五皱着眉头说:“这事也好巧,怎麽雍亲王福晋偏偏就把你们朱家的孩子
换走了呢?”

  “巧什麽呀,”晴雯摇摇头:“他们都是早算计好了的:那陈府上下都是天
地会的人。林家的孩子一生下来,就马上有人去雍王府报信,叫福晋来换孩子,
盼望着有一天这个孩子,就是弘历,能当上太子。”

  贾五心里暗自琢磨:这也还是挺巧的,天地会怎麽知道那福晋想换孩子呢?
莫非那福晋也入了天地会不成?

  正在此时,房门开了,十四阿哥和贾妃走出来,四人依依不舍地道了别。十
四阿哥拉过自己的玉骅骢:“宝玉,你带她们骑马去吧,晴雯也好省点力气。”

  贾五把贾妃扶上马,自己和晴雯一前一後坐好,轻轻一松 绳,一马叁人消
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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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九十四)

  康熙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自从施太医嘱咐他要保重身体,不要近女色以後,
他已经独宿有一年多了。今天白天和麦克聊了一天,麦克给他讲了牛顿的叁大定
律,还用冰块削了个叁棱镜给他演示分光:他们躲在一个黑屋子里,把窗户露开
一条小缝儿,当阳光投射到叁棱镜上,就分成了彩虹一样的颜色,康熙兴奋得像
个孩子。

  麦克又给他讲了叁次方程大比武的故事:两百年前左右,意大利有个数学家
叫做菲尔,他找到了一种特殊的叁次方程的解法,就向另一个数学家塔坦里亚跳
战:在某一公共场合,每人向对方提出30个问题,在50天之内,谁能先把对
方的问题解答出来,谁就获胜。塔坦里亚早就听说菲尔找到了某种叁次方程的解
法,接到战书之後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冥思苦想叁次方程。结果皇天不负有心
人,他找到了叁次方程的通解。比武当天,接过菲尔的题目一看,果然30题都
是叁次方程的,塔坦里亚仰天大笑,在一个时辰之内就解答了菲尔的30道题,
大获全胜。

  康熙听得悠然神往,在数学赛场上把对方杀得人仰马翻,要比在练武场上更
过瘾呢。

  麦克接着把叁次方程的解法告诉了他。一次方程和二次方程是很容易解的,
康熙自己也会,是和南怀仁学的,可是叁次方程,南怀仁就不会了,当时康熙自
己苦苦研究了叁天,也没有结果。现在知道了解法,简直乐得手舞足悼,马上找
了好几个题目来试,果然灵验。他感慨地对麦克说:现在才知道孔夫子说的“朝
闻道,夕死可矣”是什麽意思。

  想到“死”,康熙心里不由得一惊。本来他和大多数英雄伟人一样,不相信
自己会死。可是今年以来,觉得精神大大不如以前了,对生活甚至有些厌倦了。
自己不到十岁即位,至今已经有61年了,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位皇帝。

  自己擒鳌拜、平叁藩,大家都说自己是天生神武,英明果断,只有自己心里
才明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果不是自己运气好,早已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了。自己近年来有些心慈手软,马上就是贪官污吏满天下。难啊。自己的这些儿
子们,才具没有一个比得上自己的,只有老十四和自己相彷佛,但是他能有自己
的运气这麽好麽?

  御案上的自鸣钟当当地响了两声,是丑时了。西洋人手真巧,能造钟、造枪
炮,数学、科学也领先中国好多。幸亏有大洋相隔,否则如果洋人打了过来,怎
麽抵挡得住呢?朝廷里的大臣们只会掉书袋,对科学工艺一窍不通,看来这个法
是不变不行了。自己变法,说是为国为民,也存了一份私心在里面,如果实行了
君主立宪,皇帝的权利小了,别人也就不至於想方设法来谋害皇帝,都去竞争有
实力的首相去了,这样才能保护子孙不受荼毒啊。

  可是变法就要触动八旗贵族和朝中大员们的即得利益,老十四也觉得是步步
荆棘。这个时候派他去青海是不是不太合适?自己近来总觉得力不从心了,如果
老十四走了,会不会有人趁机发难?江宁织造曹寅的密折中说:老四利用反腐败
之机,结党营私,他杀成克和胡清都是为了灭口。老十四定於明天午时离京,不
如让他哥俩换换,叫老四去青海带兵,留下老十四整顿吏治。

  迷蒙中,康熙忽然觉得眼前红光一闪,他睁开眼睛,一个红衣少女笑着坐在
他的面前。“小川,是你!”康熙又惊又喜。那女孩用手指在自己的脸上划着:
“小气鬼!没羞,小气鬼!”康熙忙伸手去抓她,那女孩飘飘地向门外飞去。

  康熙急忙追到门外,门外是一片旷野。一个魁梧的汉子拎着自己的头发向他
走来,忽然大叫:“还我头来!”康熙定睛一看,正是鳌拜。那鳌拜哈哈大笑着
把自己的头从腔子里拔了出来,用力向康熙扔去,康熙猝不及防,不由得把那人
头接在了手中。那人头忽地又变成了吴叁桂,向康熙眨了眨眼睛:“陛下为什麽
要撤藩呢?老臣不得不反。”康熙把人头一扔,转身就跑,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儿闪了过来,正是秦六:“皇上,奴才发现那元妃和十四阿哥有私情。”康熙大
怒,一脚把秦六踢开。身後转出十四阿哥:“父皇,儿臣这就要去青海了,向您
辞行。”康熙刚要伸手去拉十四阿哥,忽地闪出一个蒙面人,手持匕首向着十四
阿哥的後心刺去。

  康熙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心中依然狂跳不已。想想老十四的武艺,应该是
没人能暗杀得了他。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功本不是武功,而是阴谋诡计,老十
四心地仁厚,怕是很容易中别人的圈套的。

  小太监过来帮康熙穿好衣服,宫女们打来水给他梳洗。康熙定了定神,对小
太监说:“你到南书房说一声,我今天不上朝了。再叫张廷玉草拟一份诏书,叫
老四去青海坐镇,老十四留下来整顿吏治。诏书写好後,拿来长春宫给我看。”

  天色阴阴的,飘着小雪,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康熙穿上紫貂大氅,踏
着积雪向长春宫走去。

  贾妃凌晨才回来,刚刚入睡,听说康熙来了,也来不及梳妆打扮,慌忙起来
接驾。看到贾妃慵懒迷糊,头发散乱的样子,康熙心里一动,元春不施脂粉的样
子好像杨小川,他忽然明白了,自己那麽喜爱元春,原来是把她当成杨小川的影
子了。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贾妃给康熙端上一杯普洱茶:“皇上,您今天怎麽起得这麽早啊?”

  康熙笑了笑:“我想了想,朝中变法正在关键时刻,不如把老十四留下,让
老四替他去青海。”

  贾妃大喜过望,扑上前一步,拉住康熙的手:“皇上英明,那您就赶快下旨
吧!”

  一股熟悉的香气冲进了康熙的鼻子。是法国进贡来的龙蜒香的气味,他只赏
给过老十四,怎麽会在元春身上闻到?莫非他们真的有了什麽?他耳边又响起梦
中秦六的话:“皇上,奴才发现那元妃和十四阿哥有私情。”

  康熙冷笑一声:“你怎麽那麽关心十四阿哥呀?”

  贾妃吓了一跳,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康熙只觉得妒火中烧,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他眯起眼睛向外望去,雪地上
一排脚印一直通向墙根。他知道这墙是根本挡不住老十四的,莫非他来过了?

  贾妃的丫头挑琴怯生生地走过来,“万岁,大学士张廷玉求见。”

  康熙哼了一声:“叫他进来。”又对贾妃说:“你先退下。”

  张廷玉听到太监传话,吓得不得了。自己老婆贪污的事已经被发现了,幸亏
四阿哥给包庇住了。要是换成了十四阿哥来审理,自己非身败名裂不可。想来想
去,还是得劝皇上别变主意的好。

  张廷玉给康熙请过安,站起来说:“陛下,这青海战事失利举国震动,江南
的天地会,红花会,北方的白莲教,烈马教都蠢蠢欲动。四阿哥从来没打过仗,
您如果派他去青海,怕是很难有必胜的把握。要是前方有了大败,大江南北的刁
民们再一起造反,我大清的江山就不妙了。”

  康熙一来自己的头痛得厉害,二来恼怒老十四勾引元春,叁来听得张廷玉说
得似乎也有道理,自己懒得多想了,就说道:“那好吧,一切不变。我今天不舒
服,你替我去送送老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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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九十五)

  天安门前,金水桥畔。

  乌思道看见雍正从天安门里走出来,急忙牵着马迎了上去:“王爷,您怎麽
这麽早就出来了?”

  雍正嘿嘿一笑:“老头子今天又病了,不上朝了。”

  乌思道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李卫送来的消息,十四阿哥已经过了黄河。”

  “好,好,”雍正高兴地点点头,他望着满天的阴云,慢慢念道:“夕云初
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就要变天了。”

  乌思道当然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就抢上一步说:“您说得对。秦六刚才来报
告,说他照您的吩咐办了,皇上这几天老给贾妃娘娘脸子看呢。”

  雍正笑着捋捋胡子。那是十几天前,一个印度来的和尚教给他一种催眠暗示
法。於是他就命令秦六,每当康熙睡着了,就在他耳边反复念叨:“皇上,奴才
发现那元妃和十四阿哥有私情。皇上,奴才发现那元妃和十四阿哥有私情。”希
望康熙能接收暗示,对老十四和贾妃产生恶感。看来这番僧的招数还挺灵麽。

  弘历匆匆跑了过来:“父王,照您的吩咐,八旗总兵以上的武官都在中南海
怀仁堂等着您训话呢。”

  雍正飞身上马,向乌思道一招手:“我们走。”

  中南海,怀仁堂。

  屋子里摆了许多炭盆,八旗武官们叁个一堆,五个一伙地围着炭盆聊天。武
人们凑在一起,当然就是骂东骂西、聊打架、聊女人。

  一个黑瘦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破鞋老毛,你来看看我着块玉,是武则
天用过的,才花了八百两银子。”

  老毛是武将里最爱舞文弄墨的一个,长得又高又胖,偏偏生了一张婆娘脸,
一根胡子也不长。平时总是穿一双又破又旧的靴子,才得了个破鞋的外号。他本
是湘西土匪的儿子,後来老爹被招安,平叁藩时立了功。正要封官的时候,老爹
忽然死去了。於是皇上怀念功臣,才批准他入了旗,封了总兵。也有人讲是老毛
和他爹的小老婆私通,被老爹发现了,大骂一场。他怀恨在心,送给了老爹一双
精制皮靴,而且在靴底的夹层下了毒药。老爹刚穿的时候没事儿,天长日久,脚
上的汗把靴子底浸湿了,毒药也就渗了上来,把老爹毒死了。从此,老毛自己也
落下了心病,怕中毒,不敢穿新鞋。买来的新鞋都要仆人们们穿旧了,自己才敢
穿。

  老毛接过来仔细看着:“嗯,则天大圣皇帝专用,大唐开元叁年御制。”他
忍不住大笑起来:“老付啊,你上当了,这是假货,开元是唐玄宗的年号,比武
则天晚了好几十年呢。”

  众人哈哈大笑,老付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嘿嘿,你有什麽好东西呀,拿
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哈哈,你们看看这个,”老毛从腰间掏出一把扇子,得意地打开:“仇九
洲画的春宫呢。”

  扇面上画了一座山头,白云渺渺,山上一个白胡子将军抱着一个赤裸的美人
儿向山下高喊着什麽。山下兵器、酒坛、碗筷、杯盏丢得横七竖八,每个兵丁抱
着一个女人在作爱。扇子右面写着:“飞将军李广大宴白云山”。

  武官们看得心里热乎乎的,不住地喊好。老付疑惑地问:“你这有什麽典故
麽?我怎麽没听说过。”

  老毛笑着说:“这是我们湖南的传说,李广爱兵如子,在最後一次出征匈奴
之前,倾尽全家财产,在白云山下招妓叁千,款待自己的士兵。”

  乌思道走到怀仁堂门口,正要推门进去,雍正拉住了他:“咱们先听听。”

  老付仔细看着扇面:“老毛,你他M的不是挺风雅的麽,怎麽不题首诗在上
面?”

  老毛嘿嘿一笑:“好啊,这还难得住我?拿笔墨来。”随从们搬过来一张桌
子,安排好笔墨。老毛用舌头舔一下笔尖:“好,咱来写他一首词,就叫‘渔家
傲’。”

  说着,在扇面上写下:“白云山头云欲立”,众人发出一阵笑声。虽然是武
官,他们也都知道“云”在这里是什麽意思。

  老毛接着写:“白云山下呼声急”,大家看着扇面上兵丁和****们大呼小叫
的样子,笑得更欢了。

  老毛又写:“枯木朽株齐努力”,到这里忽然卡了壳,他托着胖下巴在沉思
着。

  一个红胖子挤了过来:“老付,你小子说好了去赎玉梨园的那个小生,怎麽
他M的没下文了呢?”

  “呸!”老付一跺脚:“奶奶的,老子没钱!老十四搞改革,叫着要取消八
旗特权,咱的场也没人捧了,礼也没人送了,净靠几个俸禄,连西北风都喝不饱
呐!”

  这下子可引起共鸣了,大家纷纷抱怨:

  “我的租子也收不上来了,他们搞变法的说租子不能超过四成。”

  “我的债也收不上来了,改革党规定年利息不能超过五成。”

  “我的儿子都不肯念书了,说科举要取消了。”

  “实行什麽选举!汉人那麽多,岂不是要咱们满人当二等人了!”

  “四阿哥说帮咱们说话,怎麽连屁都不见他放一个!”

  老付一拍桌子:“什麽鸡巴老四,就会他M的拿人耍着玩!”

  雍正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乌思道拉拉他的衣角:“王爷,他们都是粗人,
您犯不上跟他们生气。”

  雍正一甩手:“走!我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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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九十六)


  雍正三人一进来,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众人纷纷给雍正请安,只有老付拼命
地往后缩。

  雍正不动声色地走到那张桌子前面,拿起那扇面念着:“白云山头云欲立,
白云山下呼声急,枯木朽株齐努力。嘿嘿,你们这春宫词春意不够么。”

  老毛献媚地凑上来说:“卑职才疏学浅,请王爷指正。”

  雍正大刺刺地坐在子上:“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提起笔来,重重地
写道:“枪临逼,”乌思道和弘历看了大吃一惊,雍亲王一贯道貌岸然的,怎么
写出这么粗鄙下流的东西来了?

  在场的武官们都是大老粗,大多讨厌酸溜溜的文人吟诗作画。现在一见雍亲
王把大家常用来骂人的粗口写成了诗词,不由得觉得雍亲王和自己亲近了许多,
全场一片哄笑,鼓掌的,叫好的,还有人高声吹起口哨来。

  笑声中,雍正接着写:“飞将军自重霄入。”

  “好诗,好诗,”老毛大声喝采,“王爷,这扇面可就是我家的传家宝了,
我毛家一定时代传下去!”两百年后,他的后裔续上了下半阙,并把它算作自己
的大作,那是后话。

  雍正写罢,把笔一摔,跳上桌子:“八旗弟兄们,你们好啊!”

  众人齐声回答:“雍王爷好!”

  雍正捋捋胡子:“好久不见,我真怪想你们的呢,你们也想我了吧?刚才我
还听有人念叨我来着:什么鸡巴老四!”

  屋子里立时变得鸦雀无声。老付脸色苍白,腿也开始哆嗦了。

  雍正环视了一下众人,微微一笑:“咱们满州八旗,都是过命的兄弟。我要
是鸡巴,你们他M的就都是我周围的鸡巴毛。拔了你们那一根我都疼,你们这帮
混帐******!”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马上回过味儿来了。屋子里的气氛马上缓和了下来,有
人开始吃吃地发笑,笑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变成了哄堂大笑。

  乌思道不禁佩服起雍正来了。别看他平时不苟言笑的,敢情是见什么人说什
么话,粗口居然也能说得这么溜嗖,真是一世枭雄啊。

  雍正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弟兄们,我知道你们这些天来受了苦了。老
十四那个混小子,跟着洋人学,搞什么改革,纯数他M的一个卖国贼!虽然是我
的亲兄弟,我也不能饶了他。他蒙蔽皇上,搞什么满汉平等,这天下是咱们满洲
八旗抛头颅洒鲜血打下来的,怎么能拱手送回给汉人!他老十四搞改革操了咱们
四十天的娘,现在,咱们也要操他的娘!”

  乌思道听了忍不住想笑:“你和老十四是一个娘养的,这不明明是骂自个
么。”

  那帮武官们一听骂人,登时都来了精神。老付也缓过神儿来了,带头高呼:
“操他十四阿哥的娘!”

  弘历狠狠地瞪了老付一眼,老付才悟过味儿来,忙改口喊道:“坚决拥护雍
亲王!打倒十四阿哥!”

  雍正笑着向老付点了点头,接着说:“现在他老十四离京了,咱们就要好好
地劝劝皇上,为了大清的江山,一定要坚持祖宗之法,废除改革。”

  “可是,皇上要是不听呢?”老毛胆怯地问。

  “嘿嘿,历史上不是有过兵谏么?”雍正作出一份大义凛然的样子:“为了
八旗的利益而死,就是死得其所。我给你们带这个头。始做佣者,其无后乎?我
就没有后了!”

  弘历听了吓了一跳,怎么说没有后了呢?莫非他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了
麽?

  想到这里,面如死灰。

  雍正自觉说走了嘴,咳嗽了一声,又接着说:“今天我把大家找来,就是想
跟你们交个心,为了我八旗的利益,我老四坚决要反对改革!”

  在场的八旗将官本来都对改革不满,一见四阿哥出来挑头儿,都觉得精神大
振,连声叫好。老付表现得尤其积极,领着头儿喊口号:“坚决反对改革!”

  “誓死跟着雍亲王!”“杀他二十万人,保持二百年的稳定!”

  雍正得意地向门外高喊:“拿酒来!”

  一队侍卫抬着十几个酒坛子走进来。打开封口,屋子里立即弥漫起了一阵酒
香。

  雍正命令侍卫给每人倒上一碗酒。自己高高举起酒碗:“从今天起,我老四
和大家福祸与共。信得过的,喝我一杯!”

  武官们大多都是酒鬼,见了酒就象饿狼见了肉一样,立刻大喝起来。一边喝
一边叫着:“福祸与共!福祸与共!福祸与共!”

  雍正悄悄地把老付拉到一边:“你到关外去一趟,传我的命令,调第38牛录
连夜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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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九十七)

 天色阴沉,慢慢飘起了小雪。

  弘历面色阴沉得吓人,心里烦躁得很:“父王说的‘我就没有后了’是什么
意思?莫非已经发现我不是他的儿子?唉,当初要是早杀了林黛玉就好了,”他
拉开抽屉,拿出贾环给他的林黛玉的画像,仔细端详着:“林黛玉这小姑娘是长
的真漂亮,而且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自己以前总觉得下不去手,可是现
在也顾不了那许多了。不过贾宝玉那小子武功也不输于自己,再去杀林黛玉得叫
上个帮手,不如再哄着妙玉来给自己帮忙。”弘历想到这里,两眼透出一阵凶光


  雍亲王福晋从门前走过,从半掩的门缝里看到弘历呆呆地坐着,满面杀气,
就奇怪地推门走了进来:“孩子,你干什么呢?”

  弘历猛然惊醒:“没,没有什么。”

  福晋走过来拿起桌子上的画像:“呵呵,你大了,知道想女人了。这小妞是
谁呀,好漂亮么。”

  福晋的眼光落到左下角的一列小字上:林如海之女林黛玉。她忽然一楞,两
眼直呆呆地望着画像出神。

  过了好久,她的脸色渐渐阴下来了,转向弘历:“看来这里面的秘密你都知
道了是不是?”

  弘历尴尬极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福晋点着弘历的鼻子:“我告诉你,你干什么别的我可以不管,但是如果你
敢动林黛玉一根汗毛,看我不活劈了你!”

  说罢,把黛玉的画像揣在怀里,悻悻地走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

  黛玉坐在窗前,打开窗子,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下雪不冷化雪冷”,随
窗子飘进来的雪片落在脸上痒痒的。小时候在苏州,也下过这么一场大雪,只是
雪花一沾地就化了,只有草坪上能积起薄薄的一层。她穿着崭新的小虎头鞋,去
雪地上踩的吱吱地响。看看周围没有人,就把一只鞋子脱下来,袜子也脱掉,小
心翼翼地光着脚向雪地上踩去。一固凉飕飕,麻酥酥的感觉,痒得自己不住地嘻
笑。李奶奶忙跑过来,把她抱起,不顾她的抗议,用手在她的脚心挠几下,擦干
,穿上鞋袜,然后带着她唱:“这么好的天儿哟,飘雪花儿,这么好的姑娘光脚
巴丫儿……”

  一转眼,自己来贾府已经快十年了,从一个不知世事的小丫头长成个大姑娘
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己以后会嫁给宝玉么?想到这里,黛玉不由得一阵
阵脸红心跳。她刚进贾府和宝玉相见,为了宝钗和宝玉拌嘴,宝玉杀蟒,宝玉挨
打,宝玉和她一起研究那块红绫……一幕幕的景象从她脑海里掠过。宝玉还告诉
过紫鹃,说十四阿哥已经同意宝玉和自己的婚事了。

  黛玉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真是造化弄人,宝玉居然是十四阿哥和娘娘的儿子
,而自己是四阿哥的女儿。原来是姑表兄妹,现在变成了堂兄妹。可是,堂兄妹
不是不可以结婚的么?黛玉的眉头皱了起来:其实姑表兄妹和堂兄妹,在血缘上
的距离是一样的,为什么因为是同姓就不能结婚呢?不过,这是汉人的规矩,十
四阿哥和四阿哥都是满人,或许不讲究这些?

  黛玉叹了一口气,总觉得好难相信自己是四阿哥的女儿,他那么阴险毒辣,
诡计多端,杀人如麻,自己身上怎么会流得是他的血?

  雪已经停了。月光映在雪地上,像白天一样。几只乌鸦从树上飞落下来,在
雪地上跳来跳去,瓣瓣爪迹印在洁白的雪上,忽而又跃到梅枝上,雪粉扑簌簌地
散落下来。

  一点红光一闪,黛玉这才注意到,原来梅花已经开了,一直被积雪复盖着。
血一样红的梅花,披着晶莹的雪片,一跳一跳地闪动着。黛玉不禁想起了自己春
天葬花的情景,转眼又快一年了。唉,梅花为什么在冬天开呢,这么冷,孤零零
的,连叶子都没有,好可怜的。

  眼睛觉得又干又涩,怎么这些天来泪水似乎少了呢?黛玉叹了一口气,打开
墨盒,蘸一下笔,写道:“咏梅未遇春风发一枝,花开何必待花时,”唉,生不
逢时,花尚如此,人复何堪?黛玉忽然觉得这梅花好亲切,又写道:“迎风怒放
银盆火,带雪香催月下诗。”

  梅花美就美在一股傲气,不媚世俗的傲气,不为世俗所容的傲气。一阵淡淡
的梅花清香飘了过来,香气里似乎有无限柔情。黛玉抬起头来看去,梅花瓣上的
雪已经开始化了,点点晶莹的水珠。黛玉继续写:“傲骨凌霜千里梦,柔情化水
几年思,”远处忽而飘来一阵缠绵的笛声,仿佛是江南的采莲曲,自己好想再回
苏州看看,“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
园情”。黛玉的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低低吟道:“无端最是家乡曲,骤起堂前
人半痴。”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笑声:“林妹妹,你又写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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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九十八)

  黛玉转身一看,原来是宝钗,忙起身让座:“姐姐怎么冒着雪来了?”忽而
又想起来:“刚才你叫我什么?怎么变称呼了?”

  宝钗用手捏捏黛玉的鼻子:“叫你林妹妹呀,怎么,宝玉叫得,我就叫不得
?”

  黛玉脸一红,“呸”了一声把宝钗的手打开。

  宝钗笑着把桌子上的诗稿拿了起来:“嗯,颦儿,你的诗越写越好了么。”

  黛玉也笑着说:“你呀,又想拿我开心了是不是?”

  “那里,那里,好就是好,”宝钗边看边说:“你这头两句‘未遇春风发一
枝,花开何必待花时’,顺手拈来,自然流畅。起诗贵在平起高扬。像李商隐的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韩愈的‘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洲路
八千’;韦应物的‘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又一年’都是上乘之作。若是牵
强斧凿,变落了下乘。像黄庭坚的‘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笑字
用得生涩得紧,似巧实拙。还有那谁的来着,什么‘一上高城万里愁’,”正说
着,贾五走了进来:“林妹妹,宝姐姐,你们谈什么谈得这么高兴啊?”

  宝钗笑着说:“你林妹妹又写诗啦,还不过来看看。”

  贾五接过诗稿,连声喝采:“迎风怒放银盆火,带雪香催月下诗;好美的境
界,明月,白雪,红梅如火,暗香浮动,催人落笔。”

  宝钗说:“我还是最喜欢这下面一句:傲骨凌霜千里梦,柔情化水几年思。
对得也工整:傲骨对柔情,凌霜对化水,千里对几年,梦对思。”

  “是啊,意境也美,”贾五点点头:“数年相思,千里幽梦,铮铮傲骨,似
水柔情,正像你们两个。”

  黛玉正听得出神,听见贾五这么说,不由得又红了脸:“呸!乱讲!”

  宝钗把手扶在黛玉的肩膀上:“宝玉,你写了什么诗没有,也拿来给我们看
看。”

  贾五想了想说:“写诗么,重在意境。有了好句子,平仄可以不论,字数可
以不论,韵脚也可以不论。其实诗歌也是随时代变化的,每个时代的形式,风格
都不一样。”

  “这倒也是,”宝钗点点头:“上古传下来的诗经就有什么‘坎坎伐檀兮’
,楚辞的风格也类似,什么‘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一直到刘邦
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都有这个拉长声的‘兮’字
。可是到了汉末,这个‘兮’字就开始在诗中消失了。象曹操的‘对酒当歌,人
生几何’,曹植的‘利剑不在掌,交友何需多’,”“这个么,大概是这样,”
黛玉插话说:“那年我们坐船进京,听得运河两边的人隔着河说话:‘你克(去)
那点些~~’‘克城卖鱼些~~’那个‘些’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是你们知道,
隔着那么远,听得模模糊糊的,要是两个人一抢话头儿,就谁也甭听了。这个‘
些’的意思就是告诉对方我讲完了,该你说了。古时候人烟稀少么,都得这么隔
着老远的喊,那个‘兮’字后来就成了现在乡下人的‘些’。”

  “呵呵,有意思,”宝钗笑着说:“那你的意思是说,中国从汉朝以后,人
口大增长,出现了许多城市,人们可以近距离讲话了,所以‘兮’就用不着了?


  “有理,”贾五也笑着说:“古人是之乎者也的文嚼咀字,大概也是这个原
因。语气助词么,就是帮着喊话时才用得上。我们现在说的是大白话,可是当官
的喊话的时候也不一样要用什么‘啊’,‘呀’,‘吗’‘这个’,‘那个’么
。”

  “这倒也是,诗歌是随语言变化的么。”黛玉说。

  贾五点点头:“后来从唐诗到宋词,到元曲,这诗歌规矩是越来越松了。古
人是讲古文,而我们现在说的是大白话,其实啊,白话也可以成诗的。”

  “哦,难道你见过什么白话诗么?”宝钗奇怪地问。

  “当然,我还会写呢,给你们看看。”贾五说着坐下来,提笔写道:“你爱
大海么,你爱蓝天么,”黛玉和宝钗一起笑了出来:“这就叫诗?”

  贾五也不答话,又写道:“你能拥有大海么,你能拥有蓝天么;”黛玉点点
头:“嗯,有点意思了。”宝钗笑盈盈地看着贾五,他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
以后要是有这么个孩子就好了。她心里陡然一惊,为什么我把他想成自己的孩子
?莫非心里还惦记着十四阿哥?

  贾五抬起头来向黛玉一笑,继续写道:“不能拥有,并不等于不能爱;反而
有时,会爱得更深。”

  宝钗看到这里一楞,怎么就象是在说自己?自己是李自成的后代,和十四阿
哥又有杀父之仇,根本不可能嫁给他,可是心里怎么总是放他不下呢?她下意识
地按着自己的胸口,是金锁,金锁下面还拴着那天晚上十四阿哥给她的玉佩。“
冤家,冤家,”她觉得眼前一阵模糊。

  黛玉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不能拥有,并不等于不能爱;反而有时,会爱
得更深。”

  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转过头去看看宝钗,正想说什么,只见宝钗面
色惨白,浑身颤抖,忙伸手扶住她:“宝姐姐,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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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九十九)

  宝钗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没,没有什么,今天忘了
吃冷香丸了,有点头疼。我得赶快回去吃药了。”说罢,就匆匆地走了。

  贾五刚伸手要留,宝钗已经袅袅而去了。看着宝钗的背影,贾五心里一动,
宝姐姐好象瘦了么,自从那次抄查大观园以后,她总好象是心事重重,好像对自
己也疏远了。

  黛玉看着发呆的贾五,又好气又好笑,拉了他一下:“你怎么啦?”

  贾五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说:“没有啊,什么事儿也没有。”他不好意思
地把手缩回袖口,碰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猛然想了起来,忙说:“妹妹,你看
看这个。”

  一团红光一闪,黛玉笑着说:“哦,不就是哪天我俩看的那块红绫么?咦,
怎么变成两块了?你从哪里找到那另一块的?”

  贾五把那天从十四阿哥那里见到红绫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黛玉,就把两
块红绫都平铺在桌子上。

  “嗯,这个边应该对那里,好了。”黛玉帮着贾五把两块红绫拼了起来。

  两块红绫在一起合成了一幅地图。高高的山峰,山顶上有一座小庙,庙后有
一棵大松树。松树下,一条开满白花的小径直通山下一条小溪。溪水里卧着一头
黄牛,溪岸上也有一棵大松树。地图下面是一首诗:“峨嵋金顶老庙后,大松树
东一丈六,一径青石白花瘦,卧水黄牛消息透,此峨嵋非彼峨嵋,怒江水逝彩云
飞。”

  黛玉附下头仔细看着:“宝玉,你看这黄牛身上的这个印记,好像是你的那
块玉呢。”

  贾五从自己脖子上摘下玉来,放在画上的黄牛旁边:“可不是,像是按着这
个模子做的呢。”

  二人又看了好久,黛玉说:“宝玉,你看‘此峨嵋非彼峨嵋,怒江水逝彩云
飞’,好像是说这不是四川的峨嵋山,而是怒江畔的一个峨嵋山。”

  贾五点点头:“对呀,可是没有听说过怒江有个峨嵋山么,而且怒江那么长
,应该是在哪一段哪?”

  黛玉想了想:“这得以后找个地图仔细参祥才行。不过,十四阿哥不是内定
了要当太子了么,你们还要这个干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只恐怕雍亲王正在搞什么阴谋
,”贾五猛然想起黛玉是雍正的女儿,忙停了下来。

  黛玉已经是泪水盈盈:“唉,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贾五不知说什么好,伸手掏出自己的帕子,轻轻擦去黛玉的眼泪。

  黛玉拿起桌子上的两块红绫:“这是无价之宝了,可别随便乱放,搞丢了。
嗯,这样吧,”她站起来,打开柜子,拿出湘妃竹编成的针线笸箩,“我给你缝
一条汗巾,再把它们缝在里面,你随身系着。”

  贾五点点头。黛玉从枕头边拉过一条紫红色的锻带,在贾五腰上比了一下,
用小银剪子剪断,平铺在桌子上,拣起一根细针,穿上红丝线,把那两块红绫叠
成一长条,抹平,放在锻带上,就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摇曳的烛光映得黛玉的脸上红红的,弯弯的眉毛下面,一对深邃的大眼睛闪
烁着俏皮的光。贾五心里一热,不由得想起了一位俄国诗人写的诗句:“她的眼
睛大么,我不知道,当一门大炮瞄准了你,就要射出炮弹的时候,你能说出它的
口径大小么?”

  黛玉觉出宝玉在盯着自己,不由得脸上热辣辣的,手里的丝线也开始微微发
抖,她想起那个夏天,自己坐船进北京,看到在运河边上的大柳树下,一个穿着
红衫子的小姑娘在绣花,一边绣还一边唱着:“花针引线线穿针,男儿不知女儿
心……”

  几粒细小的汗珠从黛玉的额头上渗了出来,贾五不禁一阵心痛。林妹妹的身
体太弱了。他猛然想起“泪尽而逝”,心里一凉。

  也许世界上只有爱和死才是永恒的,也许只有真正堕入爱河才能领会到死亡
的真谛。贾五觉得有什么东西慢慢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浮了出来,轻轻地向着黛玉
飘去。是自己的灵魂么?不知道,只是……

  黛玉缝完了最后一针,拿起剪子把线头剪断,笑着说:“哎呀,总算好弄了
,”说着只觉得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贾五大惊,忙抢上一步,左手扶着黛玉的后背,右手拉住黛玉的手:“妹妹
,妹妹,你怎么了?”

  黛玉疲倦地睁开眼睛:“没什么,歇会儿就好了。哎呀!看你的手!”

  贾五这才觉得右手火辣辣的疼,忙松开,只见鲜血一滴滴流了下来,滴在桌
子上的那块玉上。原来自己刚才是抓到剪子上,把手刺破了。

  可是血滴到了那快玉上,自己岂不是就要……想到这里,贾五心中大骇,死
死地抓住黛玉的手:“我不要回去!我不要离开林妹妹!”

  贾五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他的手越抓越
紧,黛玉疼得叫了起来。

  贾五睁开眼睛,林妹妹的手还在自己手中,心里大喜:“林妹妹,我们一起
回来了!”

  黛玉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你又胡说什么,回哪里呀?”

  贾五向四周一看,怎么,还是在潇湘馆?他心里一阵惶惑:这涂上血的法子
怎么不灵了呢?难道自己就永远留在清朝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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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没有了庙宇,雨水就会滴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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