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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四)

夜探红楼(四)

夜探红楼(卅一)

  夜深了。贾五翻来复去地睡不着。宝钗的疗伤药真不错,下体痛得轻多了。
十四阿哥看来是宝玉的亲爹了,要帮他一把才对。贾五不禁又回忆起那天自己第
一次参加御前会议的情景:

      ※    ※    ※    ※    ※

  太和殿上。康熙威严地坐在龙床上。十四阿哥站在旁边给他把笔墨准备好。
贾五站在朝班队伍的最後,靠近门口。

  一个胖胖的太监尖着嗓子叫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 退朝~~”

  雍正向前跨了一步递上折子:“陛下,四川总督年羹尧八百里加急军情。”

  十四阿哥接过折子递给了康熙。康熙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格尔木失
陷,西宁吃紧。这个王子腾,进攻不行,怎麽守也守不住。”

  “陛下,前方骄兵悍将,王子腾又是汉人,军心不服。收拾这场残局,非老
十四出马不可。”雍正说。

  “四哥说的是,”十四阿哥说:“儿臣也想早日出征。其实前方也有将才,
比如说岳钟琪,张广泗等人。”

  “不行,不行,”雍正的头摇得像拨郎鼓似的:“咱们大清是金朝的後代,
老岳家是岳飞的後代,几百年的世仇,靠不住啊,靠不住。”

  “四哥,宽恕乃是立国之本。中国历史那麽长,那个家族没有恩怨纠纷?在
历史问题上纠缠不清,斗来斗去,乃亡国之道也。”

  “什麽,亡国之道?”雍正光火了:“中国有一亿人口,不斗行吗?怕他做
甚?於人奋斗,其乐无穷!”

  “住口!”康熙一拍桌子:“君子以仁义以治天下,你以斗人,杀人为乐,
虎狼之心,何堪为君!”

  雍正吓了一跳,急忙跪下,连连磕头:“儿臣知罪,儿臣知罪!”

  康熙叹了一口气:“起来吧。我大清武力夺得天下,杀人无数。如果不讲宽
恕,那些被害人的後代造起反来,岂非国无宁日了麽。当年叶赫被我皇祖努尔哈
赤消灭时,叶赫部酋长布杨古说过:我死後有知,定要复仇。我叶赫部落只要存
留一名女子,亦必复满洲。可是我们也没有记仇麽,叶赫那拉氏的後裔也一样重
用啊,马齐,你不是就有叶赫那拉氏的血统麽?”

  大学士马齐忙跪倒:“是,臣家世代感激皇上宽恕之恩。”

  贾五听到这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们大清朝最後还是亡在叶赫那拉氏
的後代 慈禧太后的手里了。

  康熙挥挥手让马齐起来,接着端起桌上的茶盅,泯了一口:“老四啊,起来
吧,你送来的这 茶还不错。”又转向群臣:“上次老十四上了个变法改革的折
子,大家都看了吧,议一议。”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雍正站了出来道:“陛下,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法可以变,但也得有个框
框,我认为有四个不可变:祖宗之道不可变,孔孟之教不可变,满州八旗的领导
不可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国有制不可变。”

  雍正一发话,气氛马上活跃起来,大臣们纷纷附和。

  九城兵马总督隆科多说:“是啊,无论如何也不能忘了祖宗。”

  大学士张廷玉说:“孔圣人乃是万世师表,动不得呀。”

  马齐说:“天下只咱们八旗贵族打下来的,当然得咱们来坐。”

  吏部尚书赵昌说:“皇上就是皇上,要是议会比皇上还大,成何体统乎?”

  十四阿哥在纸上写了几个小字,笑着走到马齐身边:“你把这个念一下。”
顺手把马齐的老花眼镜摘了下来。

  马齐用力挤着眼睛,把那张纸拿前拿後地看了半天,哭丧着脸说:“大将军
王,没有眼镜我看不清楚。”

  十四阿哥把眼镜递给马齐,马齐颤悠悠地念道:“眼镜可是祖宗之法乎?”

  在场的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十四阿哥看看康熙,康熙点点头,打开抽屉,拿出一枝英国手枪交给他。十
四阿哥把手枪填上子弹,右手一颠,向着隆科多瞄准。

  隆科多慌忙躲闪:“大将军王,千万别开玩笑,那玩艺儿是能打死人的!”

  十四阿哥一笑:“你有祖宗传下来的铠甲,怎麽还怕手枪啊?”

  太和殿里马上又静了下来,谁也不说话。

  退朝以後,康熙叹了一口气:“老十四啊,这些人都靠不住啊!”

      ※    ※    ※    ※    ※

  想到这里,贾五叹了一口气,这改革变法真是步步荆棘啊。非得把康熙的领
导班子统统换掉才行,可是又能换什麽人呢?

  朦胧中,忽然听得外面有动静,接着是晴雯一声娇叱:“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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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卅二)

  晴雯跃出门来,一阵冷风吹过,尽管是练武的人,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今
年怎麽尽是来寒流呢,她心里念叨着。看见一个黑影子一闪,向小竹林跑去了,
晴雯紧紧地追了上去。

  那人一直跑到园子西北角的空地上,猛地停了下来,回头说:“四娘姐姐,
是我。”

  晴雯藉着月光仔细一看,是蒋玉函,在四阿哥家见过。就奇怪地问:“你跑
到这里来干什麽?”

  蒋玉函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你把这个给宝玉,让他交给四阿哥。”说
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扔给晴雯。

  晴雯接过来一看,是个金麒麟,和史湘云的那个金麒麟好像一模一样。

  “我得赶快走了,了因和尚一直在找我呢。”蒋玉函说着向晴雯一抱拳,转
身就要走。

  这时,只听得院墙上嘿嘿一声冷笑:“你跑不了啦!”话音未落,一个胖大
的身影跳了下来,正是了因和尚。

  晴雯把金麒麟揣进怀里,对蒋玉函说:“你快走!”自己就大模大样地从树
影里走了出来:“大师兄,你好神气啊!”

  蒋玉函知道晴雯武功不输了因,钻进竹林就不见了。

  了因见到晴雯,又惊又喜,喜的是又看见自己的心上人了,惊的是怎麽她和
蒋玉函成了一路了,莫非要和自己对着干不成?想到这里,了因向着晴雯一笑:
“小师妹,那蒋玉函是雍王府的要犯,你别趟这个混水啊!”

  晴雯这几个月里听说了不少了因帮助雍亲王滥杀无辜的劣迹,气正不打一处
来,就冷笑说:“那不行,他是我的朋友,你就放过他吧。”

  了因从小长得丑陋,最恨小白脸的男人,早就看蒋玉函不顺眼。现在听得晴
雯叫他“朋友”,不禁醋性大发,高声叫道:“你闪开,我非宰了他不可!”

  晴雯撇撇嘴:“我要是不闪开呢?”

  了因哈哈一笑:“小师妹,难道你还敢跟我动手不成?”

  晴雯心里叹了一口气,下山之前,师傅把自己悟出的镇山剑法--天凤叁绝
剑教给了她,特别提出:了因武功虽强,但心术不佳。如果他有为非作歹之事,
她可以替师傅清理门户。想不到今天真应了师傅的话了。

  了因以为把晴雯吓住了,一挥禅杖:“小师妹,快让开。”

  晴雯两手在腰间一按,当 一声,腰带化成一条软剑。她把剑横举过胸,对
着了因一作揖:“请大师兄赐招。”

  “好啊,师傅的天凤剑也传给你了,我试试你的功力长了多少。”了因把禅
杖一伸,两人交起手来。

  同门师兄妹,彼此等招数都熟悉,而且在一起多年,也拉不下脸来。两人见
招拆招,了因功力深厚,晴雯步伐轻灵,就像比武练剑一样,不知不觉已经打了
一百多个回合。晴雯心里暗暗佩服,几年不见,了因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了因此时更是心惊,小师妹比自己少了二十年的功力,居然能和自己打个平
手,再过几年,哪还得了?

  “哎呀,不好,蒋玉函那小子怕跑远了,怎麽向乌师爷交代呢?”了因本是
极骄傲的人,和十几岁的小师妹打个平手,面子上实在挂不住。想到这里,一发
发起狠来,左手的疯魔杖舞的风驰电掣,右手运起玄阴功,夹着冷风一掌掌向晴
雯拍去。

  阴风习习,压得晴雯几乎喘不过起来。看来不用杀手是不行了,晴雯心里叹
了一口气,把真气运到右手,抖出九朵剑花,正是天凤叁式中的第一式--凤翔
九天。

  了因只觉得眼前一花,剑锋已经点到了他的左肩的肩井穴。

  了因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练的是金钟罩,能刀枪不入,可是罩门就是肩井
穴,一旦被刺中,轻则受伤,重则丧命。当时也来不及细想,奶奶的,拼个两败
俱伤算了,便咬着呀向晴雯劈了一玄阴掌。

  晴雯知道,如果自己刺进了因的罩门一寸,那他不死也得武功全废。同门多
年,总是不忍,手上不知不觉把力道减轻了,只刺进了半寸。

  说时迟,那时快,晴雯的剑还没有拔出来,了因的掌锋就已经扫到了她的前
胸。

  二人各退了几步。了因看看自己滴血的罩门,吓得魂飞魄散,忙爬过墙头跑
了。

  晴雯只觉得浑身发抖,自知伤得不不轻,也忙挣扎着回怡红院去了。

  贾五看到晴雯哆哆嗦嗦地回来了,心中大惊,强忍着痛,从床上爬了下来:
“晴雯姐姐,你怎麽啦?”

  只见晴雯两腮如胭脂一般,用手摸了一摸,也觉冰冷。

  贾五忙说:“快进被来来渥渥罢。”一语未了,只听“咯嚓”的一声门响,
麝月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真吓了我一大跳,黑影子里,假山子石後头,只见
一个人蹲着。我才要叫喊,原来是那个大锦鸡,见了人一飞,飞到亮处来,我才
看真了。若冒冒失失一嚷,倒闹起人来。”一面说,一面洗手,又笑道:“晴雯
出去我怎麽不见?一定是要唬我去了。”

  贾五笑道:“这不是他,在这里渥着呢!”

  麝月道:“你就这麽‘跑解马’似的打扮儿得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

  贾五笑道:“可不就这麽去了。”麝月道:“你死不拣好日子!你出去站一
站,把皮不冻破了你的。”说着,又将火盆上的铜罩揭起,拿灰锹重将熟炭埋了
一埋,拈了两块素香放上,仍旧罩了,至屏後重剔亮了灯,方才睡下。

  晴雯用力忍着伤痛,附在贾五耳边说:“我要运功疗伤,叁天之内,别叫人
打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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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卅叁)

  贾五悄悄把五儿叫了过来,告诉她照顾晴雯。如果有谁来找,就都说宝二爷
叫晴雯做针线呢。又叫袭人再去和宝钗要了点九龙雪莲化腐生肌膏,叫五儿给晴
雯抹上。

  老那真不愧有“那神医”之称,又过了两天,贾五就可以一瘸一拐地到处走
动了。能动弹当然就又免不了去给老太太请安,贾母一高兴,从箱子底上把俄国
贡来的孔雀裘也给了贾五。金翠辉煌,碧彩闪灼,人仗衣服马仗鞍,贾五穿上,
登时显得风流潇洒了不少,看得黛玉宝钗心动神摇。

  贾五惦记着晴雯,在贾母那里吃过午饭就匆匆赶回了怡红院。看晴雯的床上
放着帐子,五儿正坐在床前打瞌睡。贾五笑着说:“五儿妹妹,你去休息吧,我
来照顾她。”

  正说着,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炮响,锣鼓齐鸣,街上一遍喧哗。小丫头坠儿
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你们要不要去看热闹儿?大将军王今天出征,要出西直
门,一会儿就打咱们府门前路过呢!”

  贾五看了看五儿:“你和坠儿去看吧,家里有我呢。”

  五儿和坠儿才出门,晴雯就挣扎着从帐子里面爬了出来。贾五急忙扶住她:
“晴雯姐姐,这才一天半,你怎麽就起来了?”

  晴雯脸色煞白得吓人,哆哆嗦嗦地在怀里掏了好半天,掏出一个金麒麟来递
给贾五:“这是蒋玉函送来的,说要你交给十四阿哥。”

  “可是他就要出兵西征去了呀!”贾五接过金麒麟,那麒麟做得好精致,比
史湘云的那个还显得神气,有光彩。

  “十四阿哥要这个玩艺儿干吗?”贾五把麒麟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
“看不出什麽名堂麽?”一下子没拿稳,麒麟“噗通”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你听!”晴雯说。

  “听什麽?”

  “那麒麟好像是空的,”晴雯欠起身来:“你再磕一下。”

  贾五把头贴在桌子上,用麒麟在桌面上敲一下,可不是,里面真是空空的声
音。他不由得又佩服起晴雯来了,学武的人就是耳朵灵。

  贾五把金麒麟凑到眼皮底下,怎麽也看不出什麽破绽来。揪揪尾巴,拉拉耳
朵,扭扭铃铛,掰掰腿,按按眼睛,什麽反应也没有。

  “宝玉,你们俩在玩什麽呢?”林黛玉笑着走了进来:“晴雯姐姐,你病了
麽?脸色怎麽那麽白?”

  贾五忙起来让黛玉坐下,玩笑地说:“我们在杀史姑娘的麒麟呢!”

  晴雯从自己头上拔下簪子,向着麒麟嘴里一捅……“喀嗒”一声,麒麟的肚
子打开了,掉出来一团叠得紧紧的旧旧的黄纸。

  贾五把纸摊开,上面用正楷写着字,贾五念道:“雍亲王次女绛姝,庚寅年
二月十二日生於雍王府,生母钴录氏,接生稳婆马佳氏。”

  “庚寅年二月十二日?”黛玉奇怪地说:“那是我的生日呀!”

  贾五接着念:“该女左足足心有红痣二颗,右腿有青记一块。”

  黛玉的脸马上红了。

  贾五探询地问:“这个你也有?”

  黛玉含羞点点头。

  晴雯想了想:“对了,这个大概就是宗人府的那个什麽玉碟。雍王福晋想法
儿把玉碟也掉包儿,把真本放在麒麟里了。蒋玉函八成和雍亲王有仇,想叫十四
阿哥把这个交给皇上,雍亲王以汉人代皇孙,就是欺君之罪,有他好看得了。”

  “皇上会杀了雍亲王麽?”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後,黛玉对雍亲王一家也
关心起来了,毕竟自己的生身父母麽。

  “那倒不至於,二阿哥私通母妃,不是也只落了个圈禁而已。”晴雯说。

  贾五倒是犹豫了起来,这份东西到底给不给十四阿哥送去呢?不送去吧,雍
正好像已经发现了十四阿哥和贾妃的事情,没准儿也有了证据了。要是雍正先告
了十四阿哥,那十四阿哥就完了。如果把这份东西给十四阿哥送去呢,那林妹妹
的亲父母就要倒霉了,搞不好林妹妹也得吃挂落儿。

  黛玉沉思了一会儿:“宝玉,你把这个给十四阿哥送去吧!”

  “可是,雍王府,是你的亲爹娘啊!”

  黛玉惨然一笑:“他心太狠毒,要是当了皇帝,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呢!到头
来怕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如果真的把他圈禁起来,说不定倒是他的福气,能
平平安安过一生。”

  叁人沉默了一会儿,天色渐渐黑了,贾五把蜡烛点了起来。

  晴雯擦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宝玉,那就这麽办吧。按规矩,出征大军离京
後要先在丰台大营集合。你明天就去丰台把这个给十四阿哥送去吧!”

  贾五叹了口气:“好吧。”站起来把那张纸揣进怀里。他看了黛玉一眼,黛
玉眼里又充满了泪水。他心里一难过,脚下一下子踩空了,身体扑在了桌子上。

  孔雀毛碰到了蜡烛,“忽”地一下着了起来。

  黛玉晴雯二人忙帮他把火扑灭,孔雀裘已经烧掉了酒杯口大的一块儿。

  麝月正好进来,笑着说:“看,新衣服你也不知道结记着点儿。赶着叫人悄
悄的拿出去,叫个能干织补匠人织上就是了。”说着便用包袱包了,交与一个妈
妈送出去说:“赶天亮就有才好。千万别给老太太、太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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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卅四)

  看着麝月和那个婆子一起出去了,贾五沉思地说:“不过,雍王府肯定还会
派人来找这个麒麟,晴雯姐姐又伤了,应该想个办法骗他们一骗。要不……”他
的眼睛一转:“我们给他们做个假的吧!”

  贾五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旧得发黄的《杜工部诗集》,翻到後面的空白页上,
掏出自己怀里的玉碟比了比,纸的颜色差不多。他小心地把书上的那张空白撕了
下来,用剪子剪成和玉碟一样大小,对黛玉说:“妹妹,你照着把这个玉碟抄一
下好麽,字迹最好也差不多。”

  黛玉点了点头,开始研墨。贾五从小菜盘子里拿起一块豆腐乾,又打开抽屉
拿出一把小刀子,他在中学学过雕刻,一会儿,宗人府的大印就刻好了。

  黛玉一笔一划地把玉碟抄在了那张纸上。贾五暗暗佩服,林妹妹的字写得真
漂亮。等黛玉写完以後,贾五把豆腐乾的大章往纸上一印,比一比,两张纸还是
真差不多。

  贾五把假玉碟叠好,塞进金麒麟的肚子里:“好啦。咱们怎麽给雍王府送去
呢?”

  “要让他们得到了但又不起疑心,”黛玉右手托着腮,呆呆地看着蜡烛的火
焰,火光一跳一跳,映得黛玉脸上通红:“最好是让他们的人来偷走。”

  晴雯咳嗽了一声,挺起身来:“我怀疑坠儿是雍王府派来卧底的,而且她似
乎也有武功。你俩过来。”宝玉和黛玉凑到晴雯床边,晴雯附在他们耳边低声说
了几句。

  黛玉点了点头,把晴雯的帐子放下。贾五把金麒麟放在桌子上。高声叫道:
“坠儿~~”

  “来啦,来啦!”坠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看见桌子上的金麒麟,眼睛一
亮。

  贾五假装没看见,拉着黛玉的手说:“我和林妹妹出去一下,坠儿,你照顾
着点儿屋里的烛火。”

  贾五和黛玉走出门外。晴雯从帐子里偷眼望去,只见坠儿四周看看,抓起金
麒麟就揣进了自己的怀里,匆匆地走了出去。

  看到坠儿从屋里出来,一直向赵姨娘的房间跑去,贾五和黛玉从假山後走了
出来,相视一笑,回到屋里。

  “留这麽个奸细在身边可有点悬乎儿,”贾五说:“得把她赶出去。”

  “可是用什麽藉口呢?”晴雯躺在床上喘着气说:“总不能提偷麒麟的事儿
吧?”

  “对了,”黛玉想了一想,把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取了下来:“这叫做虾须
镯,你们看这颗珠子。前年老太太从箱子来找出来的,一共两对儿,给了凤姐姐
和我各一对儿。那天平儿不是说凤姐姐有一只不见了麽?宝玉,你把这个放到坠
儿那里……”

  “好,妹妹真聪明,”贾五接过虾须镯,走进坠儿房间,把镯子放到她枕头
下面,回到屋里,就高声叫:“宋妈妈~~”老妈子宋妈妈忙走进来。贾五说:
“宋妈妈,我叫坠儿给我做了个香袋儿,你给我看看做好了没有。”

  宋妈妈来到坠儿房里,东找西找,看不见香袋儿,翻开枕头,看见一只虾须
镯。宋妈妈一楞,这可是巴结琏二奶奶的好时候,拿起了镯子,就匆匆找平儿去
了。

  贾五送黛玉回了住处,一人走回来,听到竹林边上有人说话。仔细一看,是
平儿和麝月。

  只闻麝月悄问道:“你怎麽就得了的?”

  平儿道:“那日洗手时不见了,二奶奶就不许吵嚷,出了园子,即刻就传给
园里各处的妈妈们小心查访,再不料定是你们这里的。幸而二奶奶没有在屋里,
你们这里的宋妈妈去了,拿着这只镯子,说是小丫头子坠儿偷起来的,被他看见
了,来回二奶奶的。我赶着忙接了镯子,想了一想:宝玉是偏在你们身上留心用
意,争胜要强的,那一年有一个良儿偷玉,刚冷了一、二年间,还有人提起来趁
愿,这会子又跑出一个偷金子的来了,而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所以我倒忙叮咛
宋妈,千万别告诉宝玉,只当没有这事,别和一个人提起。所以我回二奶奶,只
说:我往大奶奶那里去的,谁知镯子褪了口,丢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没看见。今
儿雪化尽了黄澄澄的映着日头,还在那里呢,我就拣了起来。二奶奶也就信了,
所以我来告诉你们。你们以後防着他些,别使唤他到别处去。等袭人回来,你们
商议着,变个法子打发出去就完了。”

  贾五悄悄走进屋里,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晴雯。晴雯皱着眉头:“要防着她狗
急跳墙。我伤了,你刚练得那点儿武功怕还不是她的对手。唉,我师姐要在就好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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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卅五)

  第二天起来,贾五把那张玉碟在怀里揣好,屁股上刚结了痂,不能骑马,就
吩咐小 茗烟去外面雇辆车来。

  “咱们府里有车,干吗要雇外面的?”茗烟奇怪地问。

  “你就去雇吧,”贾五说:“我有要紧的事儿。啊,对了,别让老爷、太太
看见。”

  晴雯运了一夜的功,觉得伤痛好了些,就下床来走走。看看屋子里空空的,
就骂小丫头子们:“哪里钻沙去了!瞅我病了,都大胆子走了。明儿我好了,一
个一个的才揭你们的皮呢!”

  唬得小丫头子篆儿忙进来问:“姑娘作什麽?”

  晴雯道:“别人都死绝了,就剩了你不成?”说着,只见坠儿也蹭了进来。
晴雯道:“你瞧瞧这小蹄子,不问他还不来呢。这里又放月钱了,又散果子了,
你该跑在头里了。你往前些,我不是老虎吃了你。”

  坠儿只得前凑,心里还是满不在乎,昨个把金麒麟拿给赵姨娘,赵姨娘很夸
了她一阵儿,说今天晚上乌师爷来时,一定说明她的功劳,雍王妃一定会重重赏
她。她倒也不在乎什麽赏,不过给雍亲王立下这份功劳,自己对师傅也有个交代
了,不必再继续在贾府当丫头了。

  坠儿正想到这里,晴雯便冷不防欠身,一把将她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
青,向她的合谷穴戳去。

  坠儿猝不及防,才要挣扎,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手上传来,散布全身,顿时身
体像是脱了力一样,她知道自己的武功已经被晴雯废了,心里又惊又怒。

  晴雯口内骂道:“要这爪子作什麽?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

  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坠儿听得一个偷字,
以为说的是她偷麒麟的事儿,不敢还嘴,只是哭。

  麝月忙拉开坠儿,按晴雯睡下,笑道:“才出了汗,又作死。等你好了,要
打多少打不的?这会子闹什麽。”晴雯便命人叫宋妈妈进来,说道:“宝二爷才
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她,她拨嘴儿不动。连袭人
使她,她背後骂她。今儿务必打发她出去,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

  宋妈妈听了,心下便知镯子事发,因笑道:“虽如此说,也等花姑娘回来知
道了,再打发她。”

  晴雯道:“宝二爷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什麽花姑娘草姑娘,我们自然有道
理。你只依我的话,快叫他家的人来领他出去。”

  麝月道:“这也罢了,早也去,晚也去,带了去早清静一日。”

  宋妈妈才带着坠儿出去,茗烟就跑了进来:“二爷,车雇好了,在角门外等
着呢。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大街上到处是九城兵马司和雍王府的兵,听说城门
那儿查得可紧了。”

  “哦?”贾五不由得摸了摸怀里的玉碟,看来出城还有点麻烦了。

  正在犹豫,一个婆子抱着孔雀裘走了进来:“不但能干织补匠人,就连裁缝
绣匠并作女工的问了,都不认得这是什麽,都不敢揽。”

  麝月道:“这怎麽样呢,明儿不穿也罢了。

  晴雯废坠儿武功时动了真力,正在床上养神,此时听了,忍不住翻身说道:
“拿来我瞧瞧罢,没个福气穿就罢了,这会子又着急。”

  贾五笑道:“这话倒说的是。”说着,便递与晴雯,细看了一会。

  晴雯道:“这是用孔雀金线织的,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像界线似的界密
了,只怕还可混得过去。”

  麝月笑道:“孔雀线现成的,但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会界线?”

  晴雯道:“说不得,我挣命罢了。”

  贾五忙道:“这如何使得,才好了些,如何做得活。”

  晴雯道:“不用你蝎蝎螫螫的,我自知道。”又附在贾五耳边说:“把他们
都轰出去,我把那玉碟给你缝在孔雀裘里面。”一面说,一面坐起来。挽了一挽
头发,披了衣裳,只觉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实实撑不住,少不得恨命咬牙
捱着。

  贾五便命麝月去外间帮着拈线。晴雯先拿了一根比一比,笑道:“这虽不很
像,若补上,也不很显。”

  贾五道:“这就很好,哪里又找俄罗斯国的裁缝去。”

  晴雯先将里子拆开,将玉碟塞进去,小心地摊平,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钉
牢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然後用针纫了两条,分出经纬,
亦如界线之法,先界出地子後,依本衣之纹来回织补,补两针,又看看,织补两
针,又端详端详。无奈头晕眼黑,气喘神虚,补不上叁五针,伏在枕上歇一会。

  贾五在旁,一时又问:“吃些滚水不吃?”一时又命:“歇一歇。”一时又
拿一件灰鼠斗篷替她披在背上,一时又命拿个拐枕与他靠着。

  晴雯忙了一个时辰,才刚刚补完,又用小牙刷慢慢的剔出绒毛来。

  麝月道:“这就很好,若不留心,再看不出的。”

  贾五忙要了瞧瞧,说道:“真真是一样一样的了。”

  晴雯已嗽了几阵,好容易补完了,说了一声:“补虽补了,到底不像,我也
再不能了!”嗳哟了一声,便身不由主倒下。

  贾五见晴雯将雀裘补完,已使的力尽神危,忙命小丫头子来替他捶着,彼此
捶打了一会歇下,一面叹说:“这怎麽处,倘或有个好歹,都是我的罪孽。”

  晴雯睡在枕上说道:“好二爷,你干你的去罢,那里就得痨病了。”贾五无
奈,只得披上孔雀裘,坐上车和茗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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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卅六)

  北京西直门城门口。

  城门口乱轰轰的,出城的人排成长队接受检查。

  “奶奶的,出个城还要搜身!”一个黑汉子愤愤不平地说。

  兵士们气势汹汹,搜查时连推带搡的,见了女人家就变得嬉皮笑脸,东摸一
下,西摸一下地占便宜。女人的尖叫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大兵的嬉笑声、男人
的怒骂声,连成一片。

  贾五从车上走了下来,看着高耸的城楼,雄壮的城墙,每一块墙砖都有差不
多两尺长,可是接合得严丝合缝。有人说砌城墙的时侯不用泥,都是用糯米汤一
块块粘起来的。金,元,明,清,绿杨下护城河碧水围绕的青砖城墙可是北京的
一景。贾五从小在北京长大,可是从来没有看到过北京的城墙,此时越看越爱,
想到後来被毛泽东拆了个一乾二净,真是可惜极了,败家子儿啊!

  正想着,听到有人叫他,一看正是乌思道。

  “贾公子,怎麽伤还没好利索就要出城呢?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贾五心里一沉,碰见这小子了,可别坏事儿,就针锋相对地说:“出城过过
风,看看景儿,这城里麽,除了狗,什麽新鲜玩艺儿也看不着。”

  “嘿嘿,公事在身,恕在下无理了,”乌思道向着守城兵把手一挥:“还不
伺候贾公子。”

  贾五把孔雀裘往马车上一搭,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让兵士搜身。

  “报告师爷,什麽也没有。”

  “哦?”乌思道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把马车上的孔雀裘拿了起来,仔细检查
着,说:“贾公子的披风好漂亮啊!”

  贾五心里一惊,嘴里却满不在乎:“看着唬人而已,实际上啊,也只不过是
一堆鸟毛。”

  乌思道冷笑了一声,把孔雀裘举到耳边,一寸寸地揉搓着,仔细听里面的响
声。

  贾五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扭过头去假装看城墙。

  正在这时,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到乌思道面前停下。贾五定睛一看,正是贾
环。

  “乌师爷,”贾环跳下马来,掏出一件东西:“给您这个。”

  那东西晃得阳光一闪,正是那个金麒麟。

  贾环看见贾五,不由得一楞。

  乌思道接过金麒麟,掏出个银耳挖勺,往麒麟嘴里一刺,“喀嗒”一声,麒
麟肚子打来了,掉出一小卷黄纸。

  乌思道打开纸卷看了一眼,哈哈一笑,把纸塞回麒麟肚子,拍着贾环的肩膀
说:“好小子,真不愧是我的……”说到这里,乌思道把後半句话咽了回去,把
孔雀裘向贾五一扔:“贾公子,後会有期!”就骑上马,和贾环一起向着城里跑
去。

  贾五一擦头上的冷汗:“好险!”

  丰台大营中军大帐。

  十四阿哥看到贾五进来,又惊又喜:“宝玉,你怎麽来啦?伤口好了没有?
一路上没累着吧?好漂亮的一件衣服,快坐下歇息歇息,中军,倒茶!”

  “大将军王好!您看看这个,”贾五在子上坐下,掏出小刀子把孔雀裘底线
拆开,抻出那张黄纸,交给十四阿哥。

  “这好像是一张玉碟麽,绛珠,没听说过四哥有这麽个女儿啊?”十四阿哥
奇怪地说。

  贾五把雍王府用黛玉把弘历掉了包儿的事情说了一遍。

  “唉,四哥怎麽能干这件事呢?让皇上知道了还不气坏了?”十四阿哥摇摇
头:“你说这件事该怎麽办呢?”

  “我……”贾五心里也矛盾得很,雍正夫妻虽然不好,可也毕竟是林妹妹的
亲爹娘啊:“我觉得,您手里有了这个,雍亲王就会收敛一点,您知道,他的为
人,为了争皇位,什麽事情都干得出来。”

  “皇上已经说了,这次西征回来就传位给我,老四也搞不出什麽花样来了,
而且,他毕竟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还是替他瞒了吧!再说了,也怕气坏了皇
上。”十四阿哥沉思着说。

  “可是,如果雍亲王先向皇上告您的状呢?”贾五冲口说了出来。

  “告我?告我什麽?”十四阿哥奇怪地问。

  贾五咬了咬嘴唇,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我,还有我元春姐姐,
到底是个什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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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卅七)

  十四阿哥吃了一惊,显得有些慌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吾着说:“没,
没什麽呀,是,是你听谁说的?”

  “哎呀,我的大将军王,”贾五不满意地说:“那天在场的人全看出来了,
乌思道还想藉这个把你的王位继承人整掉呢!”

  十四阿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
地说:“好吧,我告诉你,你是元春生的,是我的儿子。”

  “哦,”看着十四阿哥局促的样子,贾五忽然觉得很滑稽,他想起一个喜剧
演员说的:“人人都觉得自己的父母不可能干哪事儿,但是又知道他们至少干过
一次,要不然,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读过白居易的《长恨歌》没有?”十四阿哥站了起来,长叹一声:“蜀
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读过,”贾五说。

  “唉,十七年了,”十四阿哥望着帐外,回忆地说:“我和春儿从小在一起
玩儿,青梅如豆,柳叶如眉,两小无猜。长大了,彼此都有一种特殊的感觉。那
一年我要去川陕平叛,临出征的那天晚上,在贾府後花园,我们私定了终身。然
後就,就,就……”

  “就有了我?”贾五探询地问。

  十四阿哥尴尬地点了点头:“我和春儿,也就是你娘,说好了一打完仗就娶
她过门,谁知道,那仗一打就是两年。在四川的那一阵儿,我不知道把那《长恨
歌》背了多少遍。你娘有了你,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吓坏了,不得已就和你姥
姥,也就是王夫人说了。王夫人听了吓了一跳,知道你姥爷贾政是个道学先生,
要是知道自己女儿有了孩子,非打死她不可。两人商量一下,就假装说你姥姥有
病,要去乡下静养,要女儿陪着一齐来到了京东张家庄。”

  “贾政那时刚娶了赵姨娘,两人好得如胶似漆,也不在乎王夫人走不走。王
夫人到了乡下,想叫你娘把孩子打掉,你娘舍不得,就派人给我带信儿。我那时
刚打了个胜仗,又知道自己有了孩子高兴得不得了,就嘱咐你娘一定要生下来,
等我一回去就办婚礼。可是孩子生下来算什麽名份呢?你娘哭着求你姥姥,你姥
姥心疼女儿,没有办法,就只好说是自己怀了孩子了。”

  “当时贾府都很奇怪,说是老蚌生珠了。那贾政还气得不得了,因为自从娶
了赵姨娘,他就几乎没有和王夫人同房过,知道肯定不是他自己的儿子,但是碍
着面子,又什麽都说不出来,所以也就根本不过来看。”

  贾五听到这里暗暗点头,怪不得贾政一看见自己就气不打一出来呢,原来是
以为王夫人给他戴了绿帽子。

  “那年在川陕边界,大雨滂沱,教匪躲进深山不出来,两边僵持着。我算算
你娘快生了,心里急得不得了,看看军情不紧,就全托付给副将张广泗。叫他十
天之内坚守不出,我就星夜往北京赶。日夜不停跑了四天,累垮了叁匹快马,总
算到了北京。那时你娘刚把你生下来,抱给我看……”十四阿哥忽然停住了,向
帐外大吼一声:“什麽人!”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胖汉忙走进来施礼:“王爷,国库拨下来的军衣有一大半
都朽得不能穿了。”

  “胡闹,四哥这个军需是怎麽管的!”十四阿哥生气地说:“传我的令,要
四川总督年羹尧马上送十万军衣到西宁!”

  胖汉子点着头退了出去。

  十四阿哥看看贾五:“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我在那里住了一天,私
自离阵是砍头的罪名,就匆匆回去了。临走之前,我抱着你,你抓住我的玉坠儿
不放。我就把它解了下来给你。”

  贾五掏出自己的玉看了看:“就是这块麽?”

  “是啊,哪是当年多尔衮打张献忠时侯得到的,後来送给了顺治皇上,当今
皇上娶我母妃,也就是你奶奶的时侯,又由皇太后传给了你奶奶。这块玉据说可
以辟邪,还藏有什麽秘密呢!”

  十四阿哥把手放在贾五的头上,轻轻摩挲着说:“我走後的第二天,贾府的
老太太听说添了孙子,高兴得不得了,亲自坐车来看。老太太抱着你越看越爱,
忽然发现你嘴里像含着什麽东西,掰开一看,是这块玉。这玉显然不是贾府的东
西,你娘心一慌,就说是你生下来带来的。於是乎,你这衔玉而生的名头可就叫
开了。”

  贾五心想:那时侯的人可真好骗,生下来叼块玉,还写着字儿,都有人信。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跃进时侯“亩产万斤粮”还不是也把大家骗得一楞儿一楞
儿的?

  “你进了贾府,贾政气得牙 的。正好贾母命他给你取名字,他就以含玉
而生为名,给你起了个名字叫宝玉。真实用意是不把你和贾琏、贾珍他们排行在
一起。小心眼儿啊,暗示你不是贾家的人。”

  “以後的事情你可能听说过了,你娘回京後,正赶上皇宫要选秀女。我给管
事儿的秦六打了招呼,本以为就不会选上了,谁知老四死活要她进宫。”

  十四阿哥说到这里,虎目含泪:“等我回来,已经太晚了,她成了我的後妈
了,嘿嘿!”

  一阵苦笑之後,十四阿哥长叹一声:“归来池苑仍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唉,你还太小,不懂这些。”

  “当然懂,”贾五不同意地反驳说:“试问世间,情为何物?值叫人生死相
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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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卅八)

  “哦?”十四阿哥看看贾五:“小小年纪,难道你也爱上谁了不成?”

  虽然贾五自以为洒脱,此时也不禁闹了个满脸通红。甭管怎麽说,向老爸谈
自己的恋爱经过总是件尴尬事。

  十四阿哥看看贾五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哈哈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大眼
睛,尖下颌,削肩膀,水蛇腰,对不对?”

  贾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十四阿哥拍手笑着说:“好啊,我早就想以後把她娶给你的,这下可就更妙
了。”

  “您,也喜欢她?”贾五满心欢喜地问。

  “当然,她不但人漂亮、武功好,而且还心地善良,和我的师门也颇有渊源
呢!”十四阿哥说。

  “不对,林妹妹不会武功啊?”贾五冲口而出。

  “林妹妹是谁?林黛玉麽?”十四阿哥奇怪地问。

  “难道您说的是……”贾五忽然明白了:“说的是晴雯不成?”

  “对呀,难道你不喜欢晴雯麽?”

  “当然喜欢,不过,不过……”贾五不知道说什麽好了,他喜欢晴雯,又喜
欢黛玉,晴雯像是个知心朋友,他什麽话都可以对晴雯讲,包括连对黛玉都不好
意思讲的话。而对黛玉麽,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思恋,甚至和她一起死都会是快
活的。

  看着贾五左右为难的样子,十四阿哥忍不住又笑了:“那就把晴雯和林黛玉
都娶给你怎麽样?”

  “那,那敢情好,可是她们会同意麽?”贾五是2000年过来的人,西方
小说看了不少,还参加过对爱情的自私性的专题讨论,热恋中的女人可以容得下
整个世界,但是却容不下另一个女人。也许两百多年前的女人会不一样?

  “只要她们真心爱你,当然会同意,王公贵族,叁妻四妾的有的是麽。”十
四阿哥坐了下来:“咱们家尽出多情种子了,顺治皇爷为了董小婉之死,连皇上
都不当了。去五台山出家,不过後来倒成了一代武学大师。康熙皇上六下江南,
说是了解民风,其实就是为了寻找他少年时的红颜知己 才女杨小川,结果六
次空手而回,生死不知,现在每次提起来还是老泪纵横。我和你娘又是这样。”

  十四阿哥长叹一声,站了起来:“叁代人,叁代情场失意,顺治皇爷是天人
永隔,康熙皇上是茫茫人海无处寻,我则是相见假做陌路人!天若有情天亦老,
月如无恨月常圆。唉,你是第四代了,但愿你的运气能比我们好啊。”

  贾五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难道我的命运也会像他们那麽惨麽?唉,看来做皇
帝也有做皇帝的苦处,连自己的心上人都维护不了。英国有哥温沙公爵,不爱江
山爱美人,辞职不干国王了,硬是和自己的心上人结了婚。中国有个顺治皇帝,
为了女人出家不干皇帝了。可是顺治要惨得多,董小婉是被他妈,也就是皇太后
杀死的。“不过,”贾五奇怪地问:“没听说过顺治皇帝是武功高手啊?”

  “呵呵,他是五台派的传人呢,我的功夫都是跟他学的。”十四阿哥说。

  “他是你师傅?那他就是茫茫大士了?”

  “对呀,他在五台山面壁二十年,勘破了红尘,又入红尘,和渺渺真人,独
臂师太叁人,除了切磋武功之外,还研讨天下大事,海内外风情,我这次变法,
多亏了他们叁人大力相助。”十四阿哥说。

  “独臂师太?听说她是明朝崇祯皇帝的公主啊!怎麽会和顺治皇帝成了好朋
友?”贾五更奇怪了。

  “这就是两位老人家的过人之处。”十四阿哥敬仰地说:“中国几千年的历
史,那个家族之间没有恩怨纠缠呢。只有宽恕才是立身、立国之本。而且如果君
主立宪搞成了,以後也就再也不会有血腥的革命、造反。”

  十四阿哥掏出一本小册子:“我听晴雯说,她在教你武功。不过晴雯的武功
走的是阴柔的路子,怕不大适合男人练。现在我把咱们五台派的武功秘诀也传给
你,你可以和晴雯一起看。我离京了,你要小心一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支
金丕令箭。纯金打造的,上面铸着一条飞龙,用大字写着:“如朕亲临”。

  “这是皇上给我的,我这一身功夫,又有六十万大军,谁敢动我,”十四阿
哥把令箭递给贾五:“你拿着吧,可能用得着。”

  贾五接过令箭,不知道说什麽好。恍恍惚惚记得历史书上说过,十四阿哥出
征时,康熙去世,雍正夺了王位。不过现在康熙已经留了密诏,立十四阿哥做继
承人了,历史真的可以重写麽?

  十四阿哥看着贾五犹犹豫豫的样子,微微一笑:“这个爹字叫不出来不是?
呵呵,我们还是照老称呼好了,省着当人面儿叫走了嘴,反而麻烦。等我回京以
後,把你过继过来,我们再父子称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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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卅九)

  一天没见宝玉,黛玉心里烦烦的。快到傍晚时分来怡红院找晴雯说话儿,当
然也是为了看看宝玉回来没有。

  远远地看见好像是晴雯在紫藤架下绣花,黛玉放轻了脚步,想过去吓她一下
。只见那人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哼起歌子来。

  原来是五儿,怎麽跟晴雯越长越像了,穿上晴雯的衣服,简直分不出来了,
不过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黛玉觉得好心疼五儿。

  五儿的歌声悲伤凄婉:“小白菜啊,地里黄啊,叁两岁上,没有娘啊,提起
亲娘,泪汪汪啊,我怕爹爹,娶後娘啊。”

  黛玉听着听着,不由得眼泪就落下来了。五儿家的事情她知道的很清楚,在
五儿叁岁的时候,她母亲就去世了。也是个满可怜的女人,给吕老师生了两个女
儿,但是吕老师老惦记着北京城里的那个格格,还有几次跑去北京和那个女人幽
会。五儿的母亲一气之下,就病倒了。吕老师从北京回来,看见妻子病成那个样
子,也後悔得不得了,衣不解带地伺候她,可是病情已经耽误了。妻子死了以後
,吕老师大哭一场,向死去的妻子发誓,今生再不娶妻。

  唉,吕老师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用情不专。痴情女子负心汉,女人心里只
能有一个男人,怎麽男人就能够爱上好几个女人呢?宝玉对自己虽然好,是不是
也见一个爱一个呢?看着有点像,想想他对宝钗和晴雯的样子。如果他对自己也
不够专情呢?如果他要是和宝钗好了,那我就不理他了,真看不惯宝钗那见什麽
人说什麽话的作派。如果要是晴雯,或者五儿,都和我挺和得来的,那麽,那麽
我们叁个人在一起……

  黛玉想到这里,不禁觉得一阵阵脸红心跳。

  “黛玉姐姐,你来啦,快屋里坐。”五儿看见了黛玉,忙起来打招呼。

  黛玉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笑着说:“你唱得满好听啊,不是我们江南的曲
调麽?”

  “是我在船上跟一个北方女孩学的,一唱起来,就又想起了我娘。”五儿的
眼圈红了。

  黛玉忙岔开话头:“晴雯好点没有?你怎麽穿上她的衣服了,要是再把眉毛
修直一点,简直就谁也分不出你们两个来了。”

  “晴雯姐姐好多了,还在床上躺着呢!我的衣服都没有带来。这里做衣服还
要先跟琏二奶奶请示,要正式留下来才能去做。宝玉伤刚好,也就一直没来的及
跟太太,二奶奶她们说。”

  五儿笑嘻嘻地说:“晴雯姐姐说,先这麽混着也好,想出去玩就出去玩,也
不用请假。”

  “我俩的身材也差不多麽,你去我那里看看,找几件衣服先穿着好不好?”
黛玉说。

  “好啊,不过,你是大小姐呀,”五儿向黛玉做个鬼脸,道:“现在又是格
格了。”

  “死丫头,你再混说!”黛玉伸出手过来要胳肢五儿,五儿嘻嘻哈哈地在前
面跑。

  两人一前一後来到了潇湘馆。黛玉打开衣服箱子,找出十几件衣服叫五儿试
试穿。

  五儿一面试衣服,一面说:“黛玉姐姐,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怎
麽会是雍王爷家的人呢?雍王府的人个个心狠手辣……”

  “别说这个了。”黛玉打断了五儿,可是自己心里却一阵阵烦乱。虽然说儿
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可是自己怎麽偏偏有那麽黑心肠的父亲呢,在苏州时,
就听说过他手下的血滴子抢男霸女,滥杀无辜;来了北京以後,他又派人来害宝
玉,还要杀自己。有这样的父母,真是乏味得很。宝玉出去一天了,现在还不回
来,别是又出了什麽事儿吧?

      ※    ※    ※    ※    ※

  从丰台大营出来,马车上了卢沟桥,贾五掀开 子,看着两边雕刻的石头狮
子,各式各样的,都说“卢沟桥上的狮子──数不清”麽。200年以後,七七
事变就是在这里开打的,中国人被日本鬼子欺负了八年,国弱呀!但是,如果十
四阿哥的变法能成功,中国就会早於日本进入资本主义,国力也就会远超出日本
之上。

  想到这里,贾五觉得热血沸腾,当你自己有机会改变中国命运的时侯,哪怕
成功的几率再小,也值得奋力一博。希腊哲人阿基米德说过:“给我一个支点,
我就能把地球举起来”,自己现在不是正站在这个支点前面麽?

  车子进入一片杨树林,树上的布谷鸟“布谷布谷”地叫着。贾五忽然想起一
首外国民歌:“小杜鹃叫布谷,少年把新娘挑,看你鼻孔翘得天高,叫你永远也
挑不着。”自己在黛玉和晴雯之间都难割舍,可别也落个鸡飞蛋打才好。

  马车进了西直门,到了新街口,熙熙攘攘的人群,车子简直走不动。

  贾五叫车夫赶车回去,自己和茗烟走着回贾府。

  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一个黑大汉晃晃悠悠地向後一倒,几乎撞到贾五的身上。
茗烟急忙拦住那黑大汉,嘴里骂道:“嘿,瞎撞什麽!你後面没长眼啊?”

  那黑汉子回过头来,瞟了他二人一眼,慢慢悠悠地说:“眼麽,倒是长了一
个。可惜,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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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四十)

  周围的人听了哈哈大笑。茗烟脸上挂不住了,捋胳膊挽袖子:“黑煤球,你
挤兑谁呢你!这是我们荣国府的贾公子,你想找抽是怎麽着?”

  那黑汉子嘿嘿一笑:“唔,荣国府的贾公子,厉害!真是有钱的王八大叁辈
儿啊!小人冒犯了贵公子,您可想怎麽罚我呢?”

  茗烟把胸脯一挺:“今天爷们儿心里高兴,你给咱们磕仨头,咱们就饶你这
一次。”

  “放肆!”贾五用扇子在茗烟头上重重敲了一下,他早就看不惯茗烟的势力
眼劲儿,此时狠狠瞪了茗烟一眼,陪着笑对那黑汉子说:“我的书僮不懂事儿,
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给您陪个不是啦!”

  “哟,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公子王孙的,给咱小民陪不是?”那黑汉子
冷笑着说。

  “嘿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公子王孙,说得好听点是祖上福荫,说得不
好听就是祖上造孽,杀人无数,迟早要遗祸子孙。”贾五说。

  “哦,有意思,既然你想陪不是,那就请咱吃一顿吧!”

  茗烟忙拉贾五的袖子:“二爷,二爷,不要理他,他是个骗白食吃的。”

  贾五甩开茗烟的手:“好啊,您挑个地方吧!”

  黑大汉领着二人进了一家大车店。一进门,马尿味、酸豆饼味、汗臭味,呛
得人喘不过气来。里面黑乎乎,乱哄哄,大长板凳,砖头支起的酒缸盖子就当桌
子。穿得脏兮兮的店小二拉着长声叫着:“叁位~~里边请~~”

  茗烟捅捅贾五:“二爷,这地方哪儿能吃东西呀,咱们走吧!”

  贾五去年曾在青海、西藏独自游玩了两个月,汽车、马车、牛车都坐过,旅
馆、大车店、藏人家里也都住过,什麽怪味道都见识过。他把茗烟按到板凳上,
笑着问那黑汉子:“您想吃点什麽?”

  店小二端着一个锡酒壶和叁个杯子走过来:“您叁位先喝点酒吧,要点什麽
菜?”

  “来一坛子酒,再把你们的酱牛肉切上十斤来!”那黑汉子一面说,一面斜
眼看着贾五。

  贾五摇摇头:“我没有你的量大,就用这小酒壶好了。”

  “哦?”那黑汉子把头一扬:“没有量,怎麽能称英雄?”

  “英雄者,在容人之量而不在酒量。”贾五向他一笑:“阁下既出此言,想
必也是当今的英雄了?”

  那黑汉子仰面哈哈大笑,震得屋顶上的瓦片嗡嗡作响。

  不一会儿,酒肉就端了上来。那黑汉子一手抓肉,一手提酒坛子,风卷残云
地,不一会儿就把酒肉吃了个精光。看得茗烟目瞪口呆。

  那黑汉子打了个饱嗝儿,拍拍肚子:“吃得好痛快!撑得我浑身上下,十个
眼儿一块儿往外冒!”

  贾五一楞,人生七窍,怎麽来得十个?他仔细一想,忍不住也笑了,可不是
麽,身上还有叁窍呢!

  黑汉子抹了抹嘴:“贾公子,听说你们要搞变法,议会,君主立宪?”

  “是啊!”贾五奇怪地问:“你怎麽知道的?”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古乱世出英雄。贾公子忧国忧民,可
识天下英雄乎?”那黑汉子忽然拽起文来了。

  “非也,非也,变法的目的不是要揽尽天下英雄,而是要造就一个没有英雄
的时代。”贾五说。

  “此话怎讲?”

  “英雄之所以为英雄者,是因为大多数人甘做奴隶,不敢为自己的利益去奋
争,而寄希望於所谓的英雄。”贾五看着门外,沉思地说:“如果每个人都能有
一份选举的权力,联合起来为自己争利益,而不期待什麽救世主、大救星,这就
是一个没有奴隶的时代,也是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

  “等等,中国老百姓那麽愚昧,怎麽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呢?再说了,如果选
举,选票不是很容易被有钱人收买麽?”黑汉子挑战地问。

  “再蠢的人也懂得自己的利益何在。所有老百姓的利益合起来,自然就符合
中华民族的利益。”贾五坚定地说:“选举的好处,就是可以选上来,也可以选
下去。金钱,又叫通货,乃是流通之物,就是有贿选,也是钱从有钱人流向没钱
人。而且随着老百姓富裕起来,选票的价码也会越来越高,总有一天,没有人有
这个能力来收买足够的票数。更何况,大多数的人还是像老兄这样有正义感的人
呢!”

  黑汉子哈哈大笑:“好好,怪不得我师妹夸你。”

  “那,您是……”贾五奇怪地问。

  “我在这里叫醉金钢倪二,还有一个名字麽,”他拿起桌上的锡壶,随手一
捏,搓成个团儿,攥在手心里。一会儿,熔化了的锡汁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地
流了下来。

  “握锡熔汁!江南大侠甘凤池!”贾五忍不住叫了出来。

  茗烟吐了吐舌头,幸亏刚才没跟他动手。

  甘凤池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贾五:“这个你交给四娘。咱们
後会有期了。”说罢一拱手,几个箭步,消失在店外的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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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四十一)

  贾五回到大观园,远远地看见怡红院前的小树林旁有个女孩子在站着发呆,
细细的身条、长长的头发,穿着自己熟悉的墨绿色长裙。一天没见了,贾五心里
一动,高兴地叫着:“林妹妹,林妹妹!”

  “什麽呀,成天价就知道你的林妹妹!”那女孩转过身来,噘着嘴说。

  哦,原来是五儿。贾五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说:“你,你怎麽穿的是林妹
妹的衣服啊。”

  “林姐姐给我的,”五儿笑着原地转了个圈子:“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贾五替她把鬓角的头发抿上去:“晴雯在家麽?”

  “在里面睡觉呢!”五儿说。

  “喂,喂,你们听说了吗?”麝月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後面的庵里新来了
个尼姑,可漂亮了,留着好长的头发……”

  “尼姑还留头发?”五儿奇怪地问。

  “那叫带发修行,听说祖上还是当大官的呢!只是这位姑娘从小就多病,买
了许多替身儿都不管用。最後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
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还是你们苏州人呢!”麝月说:“想不想去瞧瞧?”

  “真的呀?去瞧瞧,去瞧瞧。”五儿拉着麝月,嘻嘻哈哈地走了。

  贾五走进里屋,晴雯从帐子里伸出头来:“喂,漂亮尼姑啊!你怎麽不去看
啊?”

  “尼姑哪里有什麽漂亮的,”贾五笑着说:“除非有一天你当了尼姑。”

  “呸,当尼姑怎麽啦,”晴雯笑着说:“你舍得吗?”

  “当然舍不得。”贾五拉起晴雯的手:“你猜猜,今天我碰见谁了?”

  “哼!”晴雯把手一甩:“又看见谁家的漂亮小妞了吧?”

  “才不是呢,一个黑大汉,握锡溶汁!”

  “甘师兄?你碰见他了?”

  “可不是,还要我给你带封信呢!”贾五说着把信掏出来递给晴雯,又把和
甘凤池见面的事情讲了一遍。

  晴雯把信封撕开:“是师傅写的信。”她看着看着,面色渐变得凝重起来:
“师傅病了,要我马上回山一次。”

  “你师傅都有一百多岁了吧?”

  “可不,真替她担心。我得马上走了。唉,师傅可千万别叫我继承掌门。”

  “掌门还不好?”

  “笨,做掌门就非得当尼姑了。”晴雯脸一红,推了贾五一把:“快帮我收
拾东西。”

  “可是,你的伤还没有全好呢。”贾五着急地说。

  “已经好了八成了,我雇辆车,在车上再运运功,到师傅那里就好得差不多
了。到是你这里,”晴雯想了想:“你的武功也算入了门了,能练成什麽样儿就
看你自己了。甘师兄在这里,也会时常照应着你点儿。不过,我要不要和琏二奶
奶请假呢?要是不说一声就走了,以後想回来就麻烦了。”晴雯看了贾五一眼,
低下头去。

  “哇,那个尼姑是好漂亮啊,像根水葱儿似的。”五儿笑着跑了进来:“不
但会念经,诗文也做得好呢。咱们苏州的老乡,因听见说北京广济寺有观音遗迹
并贝叶遗文,去年随了师父上北京来,她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於去冬圆寂了。
妙玉本想扶灵回乡的,她师父临寂遗言,说她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後
来自然有你的结果。所以她才没有回苏州,被咱们老太太请来了。”

  “过来,过来。”晴雯向五儿招招手。五儿走了过去,晴雯把她的头发拢上
去,梳成和自己一样的样式。又把五儿拉到镜子前面,用小镊子给她拔去几根弯
弯的眉毛,照着自己的眉毛给她画上。

  “咦,这是干什麽?我和你变得一样啦!”五儿笑着问。

  晴雯和五儿比一下:“还差一点,我比你高,”她从床下拖出一双高腰小皮
靴,剪了一块毡子垫在皮靴里,叫五儿穿上。

  “好厉害呀,我都分不出来了!”贾五笑着说。

  晴雯把自己要走的事情和五儿说了一遍:“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了,
直到我回来。”又转向贾五:“喂,好好照顾我妹妹啊!”说完拿起衣服包儿就
从後门走了。

  “五儿,五儿!”麝月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看看五儿:“晴雯,五儿到哪
里去了?”

  五儿嘻嘻地一笑:“她呀,有事回苏州去了,你有什麽事啊?跟我说也是一
样。”

  贾五听了几乎笑了出来,要是麝月都认不出来,其他人肯定就更认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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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四十二)

  雍王府西厢房。

  雍正斜靠在炕上,弘历站在下首给他捶着腿。雍正慢条斯理地问:“了因和
尚的伤好了没有?”

  “回王爷,伤势没有大碍了,可是武功要叁个月才能恢复。”乌思道恭恭敬
敬地说。

  “老十四带兵走到哪里了?”

  “过了开封了。”乌思道拿出一封信:“这是河南来的快报,估计十四阿哥
至少要两个月才能到西宁。”

  “嗯,河南河北的是老十四的地盘,他的消息灵通得很。你通知血滴子们,
一切暗杀活动暂停,别让老十四找个藉口,一个回马枪再杀回北京来。”雍正从
玉盘里拿起一个鲜桃,递给乌思道:“你 ,是山东进贡来的。”

  “谢王爷!”乌思道感激地说。

  雍正摆摆手:“只要老十四一进陕西、四川,我们就能封锁他的消息。再有
年羹尧处处牵制,那怕老十四再能,也是龙困浅水、虎落平阳了。北京城里麽,
可就由得我们下手了。”

  “不过,十四阿哥从小就有杀伐决断,年军门如果和他作对,他不会杀了年
军门吧?”

  “要是别人麽,老十四也许会杀了他,年羹尧麽,我叫他假造了一封年妃的
信,给老十四的。老十四自命风流,处处留情,肯定下不了这个手,哈哈哈!”
雍正仰天大笑起来。

  乌思道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雍王爷对亲弟弟都这麽机关算尽,宁可让人家说
自己戴绿帽子也要给老十四下绊儿,这心可真够黑的。

  雍正转过头来:“说服王公大臣的事情进行得怎麽样了?”

  “八旗王公们都反对变法,大臣们是一半对一半,那一半死心塌地忠於皇上
的,只要皇上同意变法,他们就肯定跟着起哄。”

  “嘿嘿,敢不跟我保持一致,你把他们的名单列下来,让咱们的血滴子查查
他们的阴私劣迹,不怕他们不低头!”雍正冷笑着说。

  “父王说得是,”弘历插嘴说:“现在那家官儿没有违法乱纪的事儿呢。我
听老百姓说了,把所有的官儿排成一队,如果都砍头,肯定有误杀的。如果隔一
个砍一个,就肯定有漏网的。”

  “可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乌思道说:“听说有军机处某家大官的衙内
想看上了一家小姐,可是那小姐已经定亲了,於是就仗势逼婚。人家不服,告到
总督那里。那官儿自己不好意思直接出面,就出了叁千两银子送给荣国府的王熙
凤,贿赂总督,结果逼出了两条人命。那小姐和她定下的未婚夫都殉情死了。”

  “你是听荣国府的赵姨娘说得吧?”雍正哈哈大笑起来。

  乌思道又惊又羞,涨得满面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雍亲王的血滴子竟然
如此厉害,把自己和赵姨娘的私情也调查得清清楚楚的。

  弘历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雍亲王能把乌师爷的隐私调查得这麽清楚,自己
的身世还能瞒得了他多久呢?虽然说是“灯下黑”,眼前可能没人敢告诉他这件
事,但也总是夜长梦多,还是得想办法把林黛玉作个了结。

  “好,好,以後我就让你儿子贾环继承荣国府那个世袭如何?”雍正调侃地
说。

  “谢王爷金口玉言,”乌思道忙跪下磕头。这件事儿有关环儿的一生,可马
虎不得。

  “呵呵,好说,好说。”雍正捋捋胡子:“我总怀疑那贾府有什麽名堂。昨
天听人讲:‘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刚一听,好像是说他家很有钱。再一
想,白玉,似乎是个皇字麽,只多一点。金,是我们爱新觉罗,金做马,难道是
要我们给姓贾的当牛做马麽?”

  “是啊,我也有疑心。”弘历说:“那天在街上听小儿唱歌儿,真真假假不
希奇,黄袍嘴里含着玉,真的祸事多,假的把国坐。”

  “含着玉?”雍正一下子又想起蒋玉含来了,又妒又气:“那就是说得贾宝
玉了?那贾妃和老十四的孩子?”

  “小儿谣言乃是上天之兆,不可不防啊!”乌思道献媚地说:“我看这就是
应在贾宝玉身上。王爷,您是真龙天子,他是假的,又姓贾,所有说真真假假不
希奇。黄袍,只有皇上能穿,他贾宝玉又是含玉而生,明明是说他想造反当皇上
啊!”

  “哦?”雍正双眉紧锁,眼中透出一道杀气:“再让他活几天,等老十四一
进川陕,就把那个贾宝玉给我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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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四十叁)

  自从晴雯走了,贾五总觉得心里有点空荡荡的。早上起来坐在窗前发呆,日
子就是这麽过着,每天练一阵武功,然後就去看林妹妹。把晴雯教的工夫和十四
阿哥的秘笈对照起来,只觉得一天天身轻体壮,武功倒是见长了不少。如果现在
再碰上弘历,肯定能打他个落花流水。不过就算武功再高,以後碰见了枪子儿也
没用。现在的枪还用的是黑色火药,一硫二硝叁木炭,威力也不怎麽大。

  要是会造TNT就好了,一杆枪就能改造历史。唉,怎麽就想不起炸药是怎
麽配的呢?只记得有个诺贝尔是靠造炸药发财的。最容易造的炸药好像是硝酸甘
油,甘油还好说,可是硝酸哪里去找呢?真後悔当年没有好好学化学。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得有人喊他:“二哥哥,二哥哥。”

  回头一看,是探春。探春笑着说:“一大清早儿的,起来就发呆,是不是又
在想你们变法改革的事儿啊?”

  “咦,你怎麽也知道了?”贾五奇怪地问。

  “我听赵姨娘讲的,”探春满脸不屑的样子:“她昨天晚上跑到我那里,说
要我少和你在一起,你混到变法的那帮人里去了,迟早要倒霉。”

  “哦,是这样。”贾五嘴上应着,心里却很有点看不起探春的为人。就是赵
姨娘再不好,好歹也是你的亲妈,干吗老要摆小姐架子,跟当小老婆的妈妈划清
界限?姨娘来姨娘去的,连妈都不肯叫一声。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怎麽这麽势
利眼呢。

  “二哥哥,你知道凤姐姐病了,太太让我来管这个园子。”探春热心地说:
“我也想给咱们家里搞点改革,先说给你听听。那天我去赖大家,和他家女儿说
闲话儿,谁知他家那麽个园子,除他们带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
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咱们这园子比他们家的大了一倍还多。如果只
算比他们的多一半,加一倍算,一年就有四百银子的利息,若此时也出脱生发银
子,自然小器,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事。若派出两个一定的人来,既有许多值钱
之物,一味任人作践,也似乎暴殄天物。不如在园子里所有的老妈妈中,拣出几
个本分老诚能知园圃的事,派准他们收拾料理,或许要他们交租纳税,或许问他
们一年可以孝敬些什麽。一则园子有专定之人修理,花木自有一年好似一年的,
也不用临时忙乱;二则也不至作践,白白辜负了东西;叁则老妈妈们也可藉此小
补,不枉年日在园中辛苦,四则亦可以省了这些花儿匠山子匠打扫人等的工费。
将此有馀,以补不足。你说这样行得通麽?”

  贾五听了,不由得心中对探春肃然起敬,这不就是包产到户麽,比邓小平足
足早了两百多年呢:“好啊,好啊,”他连声称赞:“妹妹这个真是好主意。”

  “哟,可见得是哥哥妹妹了,又在互相吹捧啊?”黛玉笑着走了进来。

  宝钗跟在黛玉後面,也笑着说:“幸於始者怠於终,缮其辞者嗜其利,叁妹
妹要好好计划一下才好。”

  探春听了点点,翻开花名册:“这一个老祝妈是个妥当的,况他老头子和他
儿子代代都是管打扫竹子,如今竟把这所有的竹子交与他。这一个老田妈本是种
庄稼的,稻香村一带凡有菜蔬稻稗之类,虽是顽意儿,不必认真大治大耕,也须
得他去,再一按时加些培植,岂不更好。只可惜蘅芜苑和怡红院这两处大地方竟
没有出利息之物。”

  宝钗微微一笑:“你真是公门小姐,这蘅芜苑其实更利害。如今香料铺并大
市大庙卖的各处香料香草儿,都不是这些东西?算起来比别的利息更大。怡红院
别说别的,单只说春夏天一季的玫瑰花,共下多少花?还有一带篱笆上蔷薇、月
季、宝相、金银藤,单这没要紧的草花乾了,卖到茶叶 药 去,也值几个钱。
要是那些妈妈们脑子活份,种点紧俏的,就更赚钱了。”

  “呵呵,要是由着他们去,保不齐鸦片也能种上了。”贾五笑着说。

  宝钗的脸色陡然一变,转身走到窗前,看着篱笆上的花儿。

  “叁姑娘,叁姑娘,”赵姨娘蹬蹬地跑了进来:“好消息,好消息呀!”

  黛玉和宝钗忙起身:“姨娘坐,什麽好消息呀?”

  赵姨娘坐了下来,擦擦头上的汗,对着探春说:“你舅舅派了好差使了!”

  “我舅舅?”探春心里大怒,你怎麽老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小娘养的?正准备
顶她一句:“我舅舅是王子腾,早升了九省巡按了!”

  “对呀,就是你大舅赵昌,被内务府派去照顾皇上的饮食起居啦!”

  “真的呀?”探春一肚子怒气顿时化为无有了。照顾皇上起居,别看官儿不
大,权力可不小,什麽大官都得巴结着他点儿。怕万一他要是在皇上面前说上两
句坏话,谁都受不了。想到这里,她亲亲热热地拉起赵姨娘的手:“看来咱们赵
家也要时来运转了,那咱们赶快去告诉老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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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四十四)

  看着探春和赵姨娘出去了,贾五和黛玉相视一笑。黛玉说:“别看赵姨娘有
点那个,对叁妹妹和环儿还真算得上是个好妈妈呢!”

  “可不是,”贾五说:“环儿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儿,偏偏对他妈还算是个孝
子。”

  “孝子?嘿嘿!”宝钗冷笑一声:“一个孝字,毁了多少人家!”

  贾五一楞:“宝姐姐,这话怎讲?”

  “一个小孩子,如果生下来就要承担家族的仇恨,一切行动都是为了尽孝,
为上一代报仇,没有童年、没有欢乐,甚至连良心都没有了。”宝钗忿忿地说:
“就那伍子胥来说吧,为了报仇,愁白了头发,逼得救了他的渔丈人自杀,又勾
引外国兵当了一回卖国贼。好在他杀的楚平王是个暴君。如果楚平王是个好皇上
呢,伍子胥为了报仇,置国家和老百姓於不顾,他的良心能好受麽!”

  贾五和黛玉都听得呆住了。

  宝钗自觉失言,讪讪地说:“哦,天不早了,我该看我娘去了。”说罢就匆
匆走了。

  傍晚,御花园。

  康熙沿着花径走来走去,望着满天星斗:“天官动将星,汉地柳条青,万里
传刁斗,叁军出井径。唉,老十四的人马应该已经过了黄河了吧!”

  “皇上,十四阿哥吉人天相,肯定会马到成功。”贾妃用绿玉盘端过一小杯
红葡萄酒:“您瞧这个,是法国进贡来的。”

  康熙接过酒杯,凑到嘴边闻闻:“嗯,不错,和我四十多年前喝的那个法国
葡萄酒味道一样。”他举起酒杯,大声念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叁人。”

  “皇上,应该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四人。才对呀。”贾妃笑嘻嘻地说。

  “怎麽呢?你连李白都敢批评?”康熙饶有趣味地问。

  “皇上,那李白是喝得不会数数儿了。您看,他自己是一个人,月亮算一个
人,月亮照在地上的影子算一个人。已经叁个人了是不是?可是月亮照在酒杯里
还有一个人影子呢,岂不是四个人了吗?”贾妃调皮地说。

  “酒杯里的影子,酒杯里的影子,”康熙长叹一声:“光阴似箭催人老啊!
那正是讨伐吴叁桂的时候,我坐在这石凳上,她给我倒了一杯酒。月光下,她的
影子就映在这酒杯里,谁想那竟然是我们最後一次见面。”

  “皇上,您又想您当年的红颜知己了?”贾妃笑着说。

  康熙眼望着御水河边的柳树,老泪纵横:“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
绵。情之累人,刻骨铭心,你小娃娃家怎麽晓得。”

  贾妃的脸色变得煞白,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她忙扭过头去擦掉眼泪。

  一个太监匆匆走过来跪倒:“皇上,四阿哥求见。”

  “叫他进来。”康熙挥挥手,在石凳上坐下。

  “父皇,”雍正行完礼後恭敬地说:“儿臣已然就变法事宜和八旗王公及朝
中大臣交换了意见,阻力很大呀。”

  “哦?那你的意见呢?”

  “自从上次父皇开导以後,儿臣认识到变法是大清子孙万代的长久之计,墨
守成规必有守不下去,天下大乱,亡国灭族的一天。”雍正琅琅而谈。

  “好!”康熙夸奖说:“你和老十四是皇子里最有才干的,又是一母所生。
只是你心地不够仁厚,是将才而不是帅才。有你辅佐老十四,我就放心了。”

  “您就放心吧,我和十四弟最亲了,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嘛。”

  雍正拍着胸脯说:“对了,现在山东,直隶一带闹旱灾,又出了个什麽白莲
教。北京一带也有谣言,您请看……”说着把一张纸递了过去。康熙打开一看,
上面写着:

  “真真假假不希奇,黄袍嘴里含着玉,真的祸事多,假的把国坐。”

  贾妃的脸色马上变了。

  康熙想了一下:“民谣嘛,其实都是人造的。当年李自成造反,不就是李岩
给他编了个什麽歌儿: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穷
人们一听,不用交粮食,就拥护李闯了。咱们八旗进关时,也是洪承畴给编了个
歌儿:‘北方吹来八旗的风,惊醒我们苦弟兄,无产无业的快起来,升官发财靠
大清。’那些在旗的汉人大多是那时候投靠咱们的。凡是造反,就要先造舆论。
唉,我老了,又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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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四十五)

  看着雍正远去的背影,康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如果他们兄弟俩能齐心合
力,我大清就有福了。”

  “他呀,”贾妃不屑地撇撇嘴:“只怕口不对心。”

  “哎,老四虽然刻薄,可是他和老十四是一母所生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
子兵。你太多心了吧。”康熙笑着说。

  “但愿是我多心,”贾妃不服气地说:“我总觉得四阿哥的眼睛後面,还有
一双眼睛!”

  “呵呵,小孩子家家,怎麽跟老头子老太婆似的疑神疑鬼。”康熙拍拍贾妃
的手:“这几天啊,我怎麽总是做怪梦,梦见黄头发绿眼睛的外国人,架着红夷
大炮,杀进北京城来了。一炮下去,把八旗的马队轰的 横遍野。”

  “皇上,我看过一回火器营操练,那大炮确实厉害,还有洋枪,”贾妃从康
熙手里把手抽了回来:“弓箭长矛根本不是对手。咱们的军队也应该用上大炮洋
枪才是。”

  “唉,你知道我一直喜欢西洋的玩艺儿。叫国子监编写了篇《律历渊源》,
介绍了中国和西方音乐各种理论、乐器制造、天文历法,以及西方的数学与中国
的算学;还叫户部用西洋方法绘制了第一幅详细的中国地图。”康熙叹息着说:
“本来还想建立西洋式的学校,教西洋的科学工程,建立枪炮局,用洋枪洋炮取
代大刀长矛。可是八旗王公们非要坚持祖宗之法,说什麽骑射乃满州根本,朝中
的腐儒们又要坚持孔子的正确思想,反对西化,说什麽科学技术是形而下,奇技
淫巧,又赶上叁藩叛乱,我的改革就无疾而终了。”

  “皇上,我听宝玉说过:政治制度不改革,其他的改革都只是一句空话。”
贾妃说。

  “有理,有理!”康熙站了起来:“这宝玉还真是个人才。但愿他能一心一
意辅佐老十四。老十四的改革如能成功,我大清就可望江山永固了。”

  夏天到了,天也长了,吃过晚饭太阳还没有落下去。阳光透过火红的晚霞落
在红色的霞影纱帐子上,到处都是通红一片,可是人映在墙上的影子倒显得绿油
油的。

  黛玉坐在书案前,双手托腮,痴痴地望着晚霞。小的时候在苏州,李奶奶总
爱抱着她看虎丘山上的晚霞。李奶奶把她的小脚丫儿盘在一起,教她唱:“盘,
盘,盘脚年。脚年整,烙花饼,花饼花,一担茄子两担瓜,有钱的,买着吃,没
钱的,剁了她的脚步丫!”然後就用手掌在她的小腿上轻轻剁着, 得她哈哈哈
地笑。

  “唉,李奶奶现在也不知道怎麽样了?”她又想起了来北京之前,吕老师带
着她和五娘在西湖上划船,那是暮春时分,轻风吹来,桃花纷纷随风飘舞,晚霞
中,江上迷雾也映的红彤彤的。吕老师笑着说:“你们两个学生明天一定要写一
首绝句交上来!”谁知第二天,父亲就叫自己随贾雨村进北京来找姥姥了。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打开墨盒,把纸铺好,心里默默地说:“吕老师,我
现在给您写诗了。”

  她略想了一下,在纸上写下:花雨溶溶雾也红。

  “妹妹又在写诗啊?我来看看。”贾五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花雨溶溶雾也
红,落花轻盈,随风远去,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彷佛把江雾都染得通红,好美
的意境啊!”

  黛玉抬起头向他笑笑:“你又来逗我了。”

  “妹妹,我这可是真心赞美呀!”贾五一本正经地说:“当年唐伯虎给人家
题诗,先写下一句:柳絮飞来片片红。主人很不高兴,说:柳絮怎麽会是红色的
呢?唐伯虎一笑,在前面加上一句:夕阳斜照桃花坞,一下子就成了神来之笔。
夕阳斜照桃花坞,柳絮飞来片片红。好一个诗情画意。妹妹这句:花雨溶溶雾也
红,和唐伯虎不谋而合,可是比他的更要妩媚几分呢!”

  黛玉把毛笔在墨盒里蘸了一下,继续写:东风无力小舟轻。

  “轻风吹拂,若有若无,心情恬静,如小舟之轻,好!”贾五站在黛玉的身
後,闻到黛玉身上传来的一阵阵幽香,心里一荡。

  “嘻嘻,看来你还真像是我的知音呢!”黛玉打趣地说,手里接着写:云含
春梦千峰碧。

  “唔……落花和小舟是近景,云和山峰是远景,由近及远,特写再转成远镜
头,还有一个梦字,如梦美景啊!”

  “特写?镜头?你说什麽呢?”黛玉奇怪地问。

  “呵呵!说来话长,妹妹,你接着写,该结尾了,看你有什麽神来之笔。”

  黛玉沉思了一下,在纸上写下:月满寒江夜有声。

  “好!”贾五忍不住叫了出来:“那年我在云南洱海看月亮,圆圆的月亮,
高高挂在天上。湖水粼粼,满湖都是月亮的影子呢!这个有字用得更妙,本来是
万籁俱寂,似乎什麽声音都没有,可是仔细听听,江上的风声,轻波拍船声,隐
隐地似乎还有远山的鸟鸣声。此时无声即有声啊!”

  “越来越混说了,”黛玉用手指在自己脸上划着羞他:“你什麽时侯去过洱
海?怕是做梦吧?”

  “梦里去过也不错呀!”贾五笑着说:“好妹妹,你做梦都去过哪里呀?”

  “昨天有一个好怪的梦,”黛玉沉思地说:“我自己在大街上走,背着一个
好奇怪的包儿,里面都是书。街上有好多四个轮子的车自己跑来跑去,没有马拉
的。然後我走到一个好大的园子里,园子里的人都穿着好奇怪的衣服。里面还挂
着一块匾,上面写着:《北京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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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四十六)

  雍王府後花园。

  雍正完练了一路剑法,乌思道急忙递上湿毛巾:“王爷,您的剑法越来越精
妙了,当今武林,怕没有人是您的对手了。”

  “呵呵,这倒不一定,”雍正一面擦着汗,一面得意地笑着:“老十四,还
有那江南八侠,武功都不弱啊!”

  “他们都不行,我看过了因的功夫,怕在您手下走不了一百个回合。”乌思
道讨好地笑着:“那首童谣您跟皇上讲了?”

  “讲啦!”

  “皇上说什麽没有?”

  “没有。不过呀,老头子的疑心病重着呢!嘴上不说,心里肯定犯嘀咕。”
雍正大摇大摆地在石凳上一坐:“我要你去查访朝里官员的劣迹,你可办得如何
了?”

  “王爷,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我查过的官儿们,没有一个不贪污
的。”乌思道摇摇头说:“几十万两银子简直都不算什麽,上百万的有好几个,
还有上千万的呢!”

  “好!”雍正一拍大腿:“抓住了他们的短处,就不怕他们不和我保持一致
了!”

  “王爷,您真要用他们哪?老百姓可是恨他们恨得牙 的。”

  “先利用他们一下,等我的皇位坐稳了,就……”雍正作了个砍头的手势:
“喀喳!他们搜刮来的银子还不全归国库了,老百姓也会称赞咱英明。过河拆桥
麽,哈哈!”

  荣国府,赵姨娘的房间。

  乌思道呼噜呼噜地抽了一口水烟袋,吐了个烟圈儿,得意地说:“这回环儿
这个世袭就没跑儿了。雍王爷手辣心黑,真是帝王之才!”

  “嘿嘿!”赵姨娘冷笑一声:“兔子打光了就杀猎狗,等他真当了皇上,怕
也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哎,我可是大功臣,他的那条计划不是我帮忙搞成的?”乌思道不在乎地
说。

  “大功臣,听说过杀人灭口吗?”赵姨娘扁扁嘴说。

  正说到这里,贾环哭丧着脸跑了进来。赵姨娘见他这样子,就没好气地问:
“又是哪里垫了钱窝来了?”一问不答,再问时,贾环便说:“同宝姐姐玩的,
莺儿欺负我,赖我的钱。宝玉哥哥撵我来了。”

  赵姨娘啐道:“谁叫你上高台盘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哪里玩不得?谁叫
你跑了去讨没意思!”

  可巧凤姐在窗外过,都听在耳内。便隔窗说道:“大夏天的又怎麽了?环兄
弟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些淡话作什麽!凭他怎麽去,还
有太太老爷管他呢,就大口啐他!他现是主子,不好了,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
你什麽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玩去!”

  乌思道慌忙躲到屏风後面,赵姨娘也不敢作声。

  贾环平日怕凤姐比怕王夫人更甚,听见叫他,忙唯唯的出来。

  凤姐向贾环道:“你也是个没气性的!时常说给你:要吃、要喝、要玩、要
笑,只爱同那一个姐姐妹妹哥哥嫂子玩,就同那个玩。你不听我的话,反叫这些
人教的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着坏心,还只管
怨人家偏心。输了几个钱?就这麽个样儿!”

  贾环见问,只得诺诺的回说:“输了一、二百个钱呢!”

  凤姐道:“亏你还是爷们儿,输了一、二百钱就这样!”回头叫丰儿:“去
取一吊钱来,姑娘们都在後头玩呢,把他送了玩去。你明儿再这麽下流狐媚子,
我先打了你,打发人告诉学里,皮不揭了你的!为你这个不尊重,恨得你哥哥牙
根 ,不是我拦着,窝心脚把你的肠子窝出来了!”喝道:“去吧!”

  看着凤姐带着贾环走远了,乌思道才从屏风後面转出来。赵姨娘流着眼泪,
说:“这下你可看见了吧,看见我们娘儿俩过得是什麽受气的日子了吧!”

  乌思道面色铁青:“好你一个王熙凤,竟敢如此欺人!”

  赵姨娘幽幽地说“了不得,了不得,他这个主儿,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他搬
送到娘家去,我也不是个人。”

  乌思道把赵姨娘搂到怀里:“别怕,别怕,看我略施小计,一定要搞得这荣
国府里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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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四十七)

  乌思道两手在赵姨娘身上放肆地揉搓着,忽然说:“我知道王熙凤为什麽恨
你了。”

  “嗯?”赵姨娘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

  “你们合府上下,只有你比她的奶子大!”乌思道色迷迷地说。

  “呸!不要脸的东西,你都看过谁啦?”赵姨娘假做生气地骂道。

  乌思道刚要说话,只听外面一声响,不知何物,大家吃了一惊不小。

  忙问时,原来是外间的窗户没有扣好,掉了下来。赵姨娘骂了丫头几句,自
己带领丫鬟上好窗户,叫乌思道还悄悄地从角门出去,自己才去上房打发贾政安
歇。

  房脊上伸出个头来,正是弘历。他吐吐舌头:“好悬乎,要是老乌知道我撞
见了他的私情非气昏了不可。那赵姨娘真是火暴身材,老乌的艳福不浅。父王的
情报也真是滴水不漏啊。”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身世还能瞒他多久
呢?

  弘历身上有一张贾环给他搞来的荣国府地图,可是进来走走就转了向。这次
夜探贾府,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什麽关於自己身世的证据,也好先下手为强,省
着夜长梦多,以後落到雍亲王手里可就麻烦了。

  再有也想看看贾老太太、贾政他们的模样儿,毕竟是自己的亲姥姥、亲舅舅
麽。贾母是个满和气的老太太,看着就觉得亲;贾政假模假事的伪君子样儿,也
挺合自己的胃口。谁知从贾母那里出来就走错了路,看见了乌思道的香艳场面。

  弘历掏出地图,藉着月光看了看,向着潇湘馆的方向奔去。

  潇湘馆的窗子开着,透过纱窗望去,贾五刚刚走进黛玉的房间。

  弘历心里一阵紧张,自从那此被贾五打了以後,他就开始怕起贾五来了。

  贾五走进房来了,见黛玉泪痕满面,便问:“妹妹,又是谁气着你了?”

  黛玉勉强笑道:“谁生什麽气。”

  旁边紫鹃将嘴向床後桌上一努,贾五会意,往那里一瞧,见堆着许多东西,
却是些笔、墨、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等物,外有虎丘带来的
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就
知道是宝钗送来的江南土产小玩艺儿,便取笑说道:“哪里来的这些东西,不是
妹妹要开杂货铺啊?”

  黛玉也不答言,紫鹃笑着说:“二爷还提东西呢,因宝姑娘送了些东西来,
姑娘一看就伤起心来了。我正在这里劝解,恰好二爷来的很巧,替我们劝劝。”

  贾五明知黛玉是见物思乡,便笑着说:“你们姑娘的缘故想来不为别的,必
是宝姑娘送来的东西太少,所以生气伤心。妹妹,你放心,等我明年叫人往江南
去,与你多多的带两船来,省得你淌眼抹泪的。”

  黛玉听了这些话,也知宝玉是为自己开心,也不好推,也不好任,便说道:
“我任凭怎麽没见世面,也到不了这步田地,因送的东西少,就生气伤心。我又
不是两叁岁的小孩子,你也忒把人看得小气了。我有我的缘故,你那里知道。”
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贾五忙走到床前,挨着黛玉坐下,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拿起来摆弄着细瞧,
故意问这是什麽,叫什麽名子;那是什麽做的,这样齐整;这是什麽,要他做什
麽使用;又说这一件可以摆在面前,又说那一件可以放在条桌上面当古董儿倒好
呢。一味的将些没要紧的话来逗黛玉开心,黛玉只是不说话。

  贾五忽然看见床上有一张诗稿,就拿起来读:月色凉如水,星光似水柔;红
灯传碧盏,笑语下莲楼;梦醒人不在,乡思一段愁;随风飘万里,万里恨悠悠。

  贾五看到这里,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中秋和妈妈一起赏月,元宵和女朋友
一起观灯猜谜,春节和哥们儿打牌斗酒,就痴痴地发起呆来了。

  黛玉见贾五如此,自己心里倒过意不去,便拿起一个瓷烧的麒麟,说:“宝
玉,你看看这个,和那天坠儿偷走的那个好像。”

  弘历当然知道坠儿,是乌思道派来贾府卧底的,後来又被赶了出去。他赶紧
竖起耳朵仔细听。

  贾五接过麒麟,看了看:“可不是,像得厉害。对了,妹妹,林家给你的最
後那封信你收好了吧?”

  “收好了,”黛玉眼圈又红了:“在我的梳妆柜的抽屉里呢。”

  弘历听了心里一喜,这个大概就是我要找的东西了。

  只听黛玉又说:“你不用在这里混搅了。咱们到宝姐姐那边去吧。”

  贾五巴不得黛玉出去散散闷,解了乡愁,便说:“宝姐姐送咱们东西,咱们
原该谢谢去。”

  黛玉道:“自家姊妹,这倒不必。只是到他那边,薛大哥回来了,必然告诉
他些南边的古迹儿,我去听听,只当回了家乡一趟的。”说着,泪水又在眼眶里
打转儿。

  贾五便站着等他。黛玉只得同他出来,往宝钗那里去了。

  弘历见二人走远,冷笑了一声,从屋脊上跳到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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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四十八)

  弘历四下看看,刚要进黛玉的屋子,忽然见远远地走来一个女孩,彷佛是贾
环拿来的画像上的晴雯。他听乌思道说过,了因和尚被晴雯打了个重伤,估计自
己肯定不是对手。妈的,怎麽她来的这麽不凑巧,只好等下次再来了。弘历心里
暗骂着,悻悻地溜出了荣国府。

  “宝二爷,林姑娘,”五儿扮装的晴雯笑着走进潇湘馆:“咦,人都哪里去
了?”

  “他们呀,”紫鹃从後面走出来:“去了宝姑娘那里了。晴雯,你有什麽事
儿?”

  贾五和黛玉到了蘅芜院,不巧宝钗出去了。两个人就在园子里随意漫步,观
赏月景。

  又是十五了,月亮又圆又亮,晃的人几乎不敢逼视。记得北京的月亮没有这
麽亮啊,贾五心里暗想,还是因为没有污染的缘故?唉,这麽漂亮的北京星空,
怎麽後来搞成了那麽灰蒙蒙的?不肖子孙啊。

  黛玉望着月亮,轻轻地念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
今昔是何年?”

  “唉,”贾五叹息一声:“那苏大胡子文章是写得不错,只是人品忒不怎麽
样!”

  “此话怎讲?”黛玉奇怪地问:“就是那王安石叁难苏学士的故事,也只不
过说他少年时过於狂妄罢了,於人品有什麽关系呢?”

  “妹妹听说过春娘的故事麽?”

  “没有。你知道,我是看不到什麽闲书的,”黛玉看了贾五一眼,低下头去
说:“除了你给我的。”

  “春娘是苏东坡的一个侍妾,”贾五看着黛玉说:“人漂亮,文采也好。春
娘去庙里上香时,被城里一个恶少看见了,惊为天人。那恶少就去找苏东坡,提
出要用自己的一匹名马来交换春娘。苏东坡一来是个马迷,二来畏惧那恶少的权
势,叁来对春娘也没有新鲜感了,就同意了这笔交易。”

  “那春娘呢?”黛玉关切地问。

  “春娘是个烈性子的人,听到这消息就撞树自尽了。临死前写下一首诗。”
贾五望着月亮,慢慢吟道:“为人莫为女儿身,百般苦乐由他人。今时始知人贱
畜,次生苟活任谁真。”

  “为人莫为女儿身,百般苦乐由他人。”黛玉低低声地重复着,泪水流了下
来。

  贾五忙帮黛玉抹去泪水:“好妹妹,别难过。都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

  “唉,没有什麽,”黛玉勉强笑着说:“我是想,女人都是那麽命苦,男人
又都是那麽负心。”

  “没有啊!”贾五拍着胸脯说:“我就不是那负心的男人。”

  “宝玉,”黛玉抬起头来,明亮的月光映在她的眼眸上,美丽,深邃,而又
温柔。贾五不由得看呆了。

  “这些天我好像总有一种预感,”黛玉幽幽地说:“好像我们要大祸临头了
似的。我好害怕。”

  贾五贴在黛玉的身上,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不由得涌起了一种欲
望,想要把黛玉抱在怀里。不过,这个时候这麽做,是不是有点乘人之危呢。他
用力抑制着自己,只是轻轻拉起黛玉的手:“妹妹,别怕,有我呢。”

  两个人面对面地拉着手,在月光下,贾五觉得只听得见黛玉的呼吸和自己的
心跳。

  过了不知多久,泪水又涌上了黛玉的眼睛。

  “妹妹,别哭,妹妹,”贾五柔情地说。

  “没有,”黛玉解嘲地说:“现在好多了,没有前些时候那麽多眼泪了,好
像都流完了似的。”

  贾五打了个寒战,他猛然间想起曹雪芹说的“泪尽而逝”,不由得紧紧抓住
了黛玉的手,痛得黛玉叫了起来。

  贾五急忙把手放松,抱歉地看着黛玉:“妹妹,别怕,大不了,我们一起逃
出这个贾府。”

  “逃?”

  “是啊,我们逃到江南,逃到苏州去。”

  黛玉平生有两个最大的愿望:一是和宝玉在一起;二是回苏州家乡看看。现
在这两个愿望都可以实现了麽?她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贾五:“宝玉,你可不
许骗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贾五坚定地说道,又伸出了自己的小姆指:“要
不,我们来拉勾?”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湖边传来一阵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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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四十九)

  琴声清越悠扬,忽而又转为富丽堂皇。黛玉凝神听着:“真是琴中高手!”

  贾五是见过世面的人,音乐会参加过不少,床底下经典音乐的盗版光盘就有
一箱子。眼前此人虽然古琴弹得不错,但是还够不上专业水平,去年一个什麽晚
会上那个梳大辫子的白衣小姑娘就比他弹得好。不过,既然林妹妹夸奖,自己当
然也要赞扬几句。

  还没有想好赞什麽,琴声忽然转得婉转凄凉。黛玉拉起贾五的手,两人顺着
琴声走去。

  琴声由凄凉又转为悲伧,一个少女的声音随着琴声唱了起来:“为天有眼兮
何不见我独飘流?为神有灵兮何使我处天南海北头?”

  “是蔡文姬的胡茄十八拍呢!”贾五说。

  黛玉“嗯”了一声,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

  歌声又变的凄苦悲愤:“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亟我越
荒州?!”

  馀音在夜空回荡,树上的树叶沙沙做响。贾五不禁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紧紧拉着黛玉的手,黛玉擦了一下眼泪,继续向着琴声走去。

  翻过小土坡,只见湖水边上的大柳树上挂着一个红灯笼,树下则摆着一架琴
台。琴台边上有一个小供桌,上面放着一个香炉。琴前坐着一个女孩子,一习白
衣,满头的长发像乌云一样 落下来,正是妙玉。

  贾五不由得看呆了。

  只见妙玉叹息了一声,擦了一下眼睛,拿起几支香,就着灯笼点着了,插在
香炉里。一屡青烟袅袅地升了起来,妙玉双膝跪下:“可卿姐姐英魂不远,请饮
此一杯。”说着把桌上的酒杯端了起来,向空中一 ,点点水珠落入湖中。

  “可卿,是秦可卿麽?”贾五好奇怪:“她和妙玉有什麽关系呢?”

  妙玉站了起来:“姐姐,你的红楼梦的曲子我也学会了,你听听。”说着又
走到琴前坐下,调弄了一会儿。

  黛玉轻轻地说:“君弦太高了,与无射律只怕不配呢。”

  只听得妙玉随着琴声唱道:“开辟鸿蒙,谁为清种?都只为明月情浓。”

  黛玉听了,哑然失色道:“怎麽忽然作变徵之声了?音韵可以裂金石了,只
是太过。”

  贾五问:“太过便怎麽?”

  黛玉说:“恐怕不能持久。”

  正说着,只听得“蹦”的一声,弦断了。

  妙玉站了起来,笑着说:“琴中忽出异音,想必是有高人在场,何不出来相
见?”

  贾五忙拉着黛玉从树荫里走出来,笑着说:“怕打扰了你呀,你的琴弹得真
好。”

  妙玉见是贾五,不由得一怔,也不理他,向着黛玉说:“你来得正好,我正
想请你喝茶呢。”

  “喝茶也算我一个呀!”栊翠庵後面转出来一个人,正是宝钗。

  “你们今天怎麽都在这里埋伏着呢?”妙玉笑着说:“好,你们等着,我去
烧茶。”说着便把宝钗和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随他出去,贾五悄悄的随後跟了
来。

  只见妙玉让他二人在耳房内,宝钗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团上。妙
玉自向风炉上扇滚了水,泡了一壶茶。贾五便走了进来,笑道:“骗你们吃体己
茶呢!”二人都笑道:“你又赶了来骗茶吃,这里并没你的。”

  妙玉拿出两只杯来,一个旁边有一耳,杯上镌着叁个隶字,後有一行小真字
是“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於秘府”一行小字。妙玉
斟了一杯递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叁个垂珠篆字,镌着“点犀盂”。
妙玉斟了一盂与黛玉,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贾五。

  贾五笑道:“常言‘世法平等’,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
了。”

  妙玉道:“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麽一个俗器
来呢!”

  贾五笑道:“俗说随乡入乡,到了你这里,自然把那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
了。”

  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执壶向斗内斟了一杯。贾五细细吃了,果觉轻浮
无比,赏赞不绝。妙玉正色道:“你这遭吃的茶是托他两个福,独你来了,我是
不给你吃的。”

  贾五笑道:“我深知道的,我也不领你的情,只谢他二人便是了。”

  妙玉听了,方说:“这话明白。”

  黛玉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

  妙玉冷笑道:“你这麽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 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
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
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麽 不出
来?隔年蠲的雨水哪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

  贾五听了一楞,上小学时听老师说过,雪花飘落时吸附了许多尘土,所以雪
水是很脏的。自己也试过一次,用小罐头盒装满了雪,放在炉子上,结果化出来
的都是泥汤儿。想到这里,不禁向杯中的看了一眼,清澈透明。是200年以前
空气中的灰尘少吧,还是妙玉有个什麽过滤的法子?

  黛玉知妙玉天性怪僻,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完茶,正要约着宝钗走出
来,忽然见妙玉对她使个眼色。

  黛玉跟妙玉走到里屋,妙玉小声问黛玉:“你家是苏州人麽?”

  “是啊,你也是麽?”黛玉说。

  “算是吧,你父亲家哥儿几个?”

  “就他一个人。”

  “堂兄弟呢?”

  “也没有。”

  “咦,”妙玉奇怪地说:“他不是叫林如海吗?”

  “是啊,”黛玉也奇怪了:“你认识林家人吗?”

  “不,不认识,”妙玉支支吾吾地说:“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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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五十)

  乌思道坐在红木子上,翘着二郎腿,一颠一颠的,得意地说:“十四阿哥的
人马已经过了临潼了,现在咱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赵姨娘给他斟上一杯茶:“别乐得太早了,你们那一肚子花花肠子,搞不成
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大丈夫处世,有机缘立功名,就是罗锅儿趴马路 死了也直了。”乌思
道笑着说:“再说了,我就是个活诸葛,算无遗策,算无遗策呀!”

  赵姨娘嘻嘻一笑:“你就会吹牛。对了,你不是说一定要搞得这荣国府里鸡
犬不宁麽,这麽多天了,也没见你憋出个屁来!”

  “呵呵,你还记着哪!”乌思道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你看看这
个。”

  赵姨娘接过来一看,是个香袋儿,华丽精致,固是可爱,但上面绣的并非花
鸟等物,一面却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赤条条的盘踞相抱,一面是几个字:“天生一
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赵姨娘满面通红,“呸”地啐了一口:“你这个老不正经的,是从哪个小娼
妇那里拿来的!”

  “什麽呀?”乌思道忙分辩说:“这个叫绣春囊,凭着它,就可以把贾府闹
个天翻地覆!”

  “怎麽会呢?”

  “你听我说呀!”乌思道嘿嘿一笑:“那大观园里除了宝玉那小子外,住的
都是黄花闺女,如果和男人有了私情,她们的名声、贾府的名声,还不全都完蛋
了?再说了,贾府现在主事儿的就是那个凤辣子,如果出了漏子,还不得先怪罪
她?”

  “哦?”赵姨娘好像明白了什麽。

  “我们想办法让这绣春囊到老太太,或者王夫人手里,就说是在大观园里拣
的,然後啊,你就尽等着看热闹吧!”乌思道得意地说。

  “哪,你是说,让我把这个绣春囊交给她们?”

  “不行,她们会怀疑你,得找个她们信得过的。”乌思道说:“我们去园子
里看看。”

  盛夏的下午,大观园里静静的,只听得见蝉鸣的声音。

  乌思道和赵姨娘躲在大柳树後面,只见贾母房内的小丫头子名唤傻大姐的笑
嘻嘻走来。赵姨娘心里一喜,说道:“好,就是她了,”忙把绣春囊扔到小路中
央。

  原来这傻大姐年方十四、五岁,是新挑上来的与贾母这边提水桶扫院子专作
粗活的一个丫头。只因他生得体肥面阔,两只大脚作粗活简捷爽利且心性愚顽,
一无知识,行事出言,常在规矩之外。贾母因喜欢他爽利便捷,又喜他出言可以
发笑,便起名为“傻大姐”,常闷来便引他取笑一回,毫无避忌。因此又叫她作
“痴丫头”。她纵有失礼之处,见贾母喜欢他,众人也就不去苛责。这丫头也得
了这个力,若贾母不唤他时,便入园内来顽耍。今日正在园内掏蛐蛐儿,蛐蛐儿
跳走了,她就随着赶了过来。

  傻大姐看到路上有一个花红柳绿的东西,就拾了起来。这痴丫头原不认得是
春意,便心下盘算:“敢情是两个妖精打架?不然必是两口子相打。”左右猜解
不来,想想要去拿去与贾母看看,就笑嘻嘻的一壁看,一壁走。

  乌思道和赵姨娘看了相视一笑。

  邢夫人在王夫人处坐了一回,也就往园内散散心来。刚至园门前,只见傻大
姐的笑嘻嘻走来,手内拿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邢夫人说:“这痴丫头,又得了
个什麽狗不识儿这麽欢喜?拿来我瞧瞧。”

  傻大姐见了邢夫人如此说,便笑道:“太太真个说的巧,真个是狗不识呢!
太太请瞧一瞧。”说着,便送过去。

  邢夫人接来一看,吓得连忙死紧攥住,忙问:“你是那里得的?”

  傻大姐道:“我掏蛐蛐儿在山石那边拣的。”

  邢夫人道:“快休告诉一人。这不是好东西,连你也要打死。皆因你素日是
傻子,以後再别提起了。”

  这傻大姐听了,反吓得黄了脸,说:“再不敢了。”磕了个头,呆呆而去。

  贾五坐在山石上练了一阵内功吐纳,看见傻大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就问
道:“喂,你跑什麽呢?”

  傻大姐看看贾五:“我不说,我什麽都不知道。”就匆匆跑了过去。

  贾五一怔,怎麽连傻大姐也变得这麽奇怪起来了?唉,这贾府内疑点越来越
多,妙玉怎麽会和秦可卿是姐妹呢?她又会唱红楼梦的曲子,哪是警幻仙姑给宝
玉托的梦麽。“开辟鸿蒙,谁为清种?都只为明月情浓。”谁为清种?说得可是
清朝皇室的隐秘?都只为明月情浓,说得可是怀念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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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五十一)

  贾五正在琢磨,只见五儿扮的晴雯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二爷,娘娘派人来
找你,快去吧。”

  贾五听得声音不对,就问:“你怎麽了?伤风了麽?”

  五儿揉了揉鼻子:“还好,就是鼻子不通气儿,你快去吧。”

  贾五摸摸五儿的头,滚烫的,忙说:“你赶快回去休息吧,多喝点热水,发
发汗,叫袭人派人去请大夫。”

  袭人此时正在王夫人房里,进行每五天一次的工作汇报。

  袭人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麽变个法儿,以後竟还教二爷搬出
园外来住就好了。”

  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
成?”

  袭人连忙说:“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
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
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再说又有些轻浮
的丫头,成天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正说着,邢夫人一掀 子走了进来,袭
人忙过去施礼,只见邢夫人把脸一沉:“袭人出去!”

  袭人忙退了出去。王夫人奇怪地问:“嫂子,出什麽事了吗?”

  凤姐房内。

  凤姐在炕上歪着,贾蓉在炕沿上半跪着。

  贾蓉笑着说:“我父亲打发我来求婶子,说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
炕屏,明日请一个要紧的客,借了略摆一摆就送过来。”

  凤姐笑道:“也没见你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不成?你们那里放着那些好
东西,只是看不见,偏我的就是好的。”

  贾蓉向凤姐挤挤眼,笑嘻嘻地说道:“哪里有这个好呢,只求婶子再疼疼我
吧!”

  那凤姐只管慢慢的吃茶,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罢了,你且去吧。晚饭
後你来再说,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

  贾蓉应了一声,方慢慢的退去。

  贾蓉才走,就听有人报:“太太们来了。”凤姐听了十分诧异,不知为何事
亲来,与平儿等忙迎出来。只见邢夫人洋洋得意,王夫人气色更变,凤姐心知不
好,忙陪笑问道:“两位太太今日高兴,到这里逛逛。”

  王夫人喝命:“平儿出去!”平儿见了这般,着慌不知怎麽样了,忙应了一
声,带着众小丫头一齐出。

  凤姐也着了慌,不知有何等事。只见王夫人含着泪,从袖内掷出一个香袋子
来,说:“你瞧。”凤姐忙拾起一看,见是绣春囊,也吓了一跳,忙问:“太太
从哪里得来?”

  王夫人见问,越发泪如雨下,颤声地说道:“我从哪里得来?我拿你当个细
心人,把合府上下都交给了你,谁知你也和我一样。这样的东西大天白日明摆在
园里的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头拾着,不亏你婆婆遇见,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
了。”

  邢夫人早就看王夫人和凤姐不顺眼,荣国府的世袭是贾赦的,当家的女主人
就应该是自己,谁知道贾母偏心,把管家大权交给了王夫人。王夫人又交给了凤
姐。凤姐虽然是自己的儿媳妇,却仗着贾母宠爱,王夫人又护着,对自己敬而远
之,阳奉阴违。自己当媳妇受了那麽多气,好不容易熬到婆婆了,却没有一个可
以出气的媳妇。今天总是找到机会了。

  邢夫人想到这里嘿嘿一笑,摆出婆婆谱来:“我且问你,这个东西如何遗在
那里来?”

  凤姐听得,吓得更了颜色,忙问:“太太们怎知是我的?”

  王夫人又哭又叹说道:“你反问我!你想,一家子除了你们小夫小妻,馀者
老婆子们,要这个何用?自然是那琏儿不长进下流种子那里弄来。你们又和气,
当作一件顽意儿,你还和我赖!”

  凤姐听说,又急又愧,登时紫涨了面皮,便依炕沿双膝跪下,也含泪诉道:
“太太说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辩我并无这样的东西。但我纵有,也只好藏在家
里,焉肯带在身上各处去?还有那边太太常带过几个小姨娘来,皆系年轻侍妾,
他们更该有这个了。还有那边珍大嫂子,她不算甚老,她也常带过佩凤等人来,
焉知又不是他们的?再说园内丫头太多,保得住个个都是正经的不成?”

  邢夫人早听说凤姐和宁国府的贾蓉来往甚密,便冷笑一声:“那咱们和东府
断绝来往如何?”

  凤姐脸又是一红说:“太太说得是。咱们且平心静气暗暗访察,才得确实。
如今惟有趁着赌钱的因由革了许多的人这空儿,把周瑞媳妇旺儿媳妇等四、五个
贴近不能走话的人安插在园里,以查赌为由,趁此机会,凡年纪大些的,或有些
咬牙难缠的,拿个错儿撵出去配了人。”

  王夫人听了便叫人传了周瑞家的等人进来。邢夫人又是冷笑一声:“你的人
手怕不大够吧?我把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叫来陪你们一起搜查如何?”

  一时,周瑞家的与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五家陪房进来
了。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也来了。

  这王善保家正因素日进园去那些丫鬟们不大趋奉她,她心里大不自在,要寻
她们的故事,恰好生出这事来,便对王夫人说:“不是奴才多话,论理这事该早
严紧的。这些丫头们一个个倒像千金小姐了。别的都还罢了,太太不知道,一个
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他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
天打扮得像个西施的样子,一句话不投机,他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

  王夫人自己生得丑,最恨的就是漂亮女孩子。自从贾政娶了赵姨娘之後,自
己守了二十几年的活寡,虎狼之年,日子实在难打发。现在到了更年期,更是喜
怒不定,听了这话,猛然触动往事,便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
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这
丫头想必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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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五十二)

  贾五骑着马在前面一溜儿小跑,茗烟骑着大青骡子紧紧跟着。才到鼓楼西大
街,路边忽然撞出了一个衣衫褴缕的老妇人,几乎碰了贾五的马头。那马长啸一
声,前蹄立起一人多高,好不容易才停下,差点把贾五从马上甩了下来。

  那老妇人吓得一屁股坐到了路当中。茗烟跳下骡子:“嘿,老太婆!你找死
啊!”

  贾五急忙做手势止住茗烟,自己跳下马来,伸手去扶那老妇人:“大娘,您
摔得不要紧吧?”

  那老妇人躺在地上不动,用袖子蒙着脸嘴里叫着:“哎哟,可摔死俄啦,俄
都动不了啦!”

  茗烟骂道:“你个外地来的老帮子,还想讹上爷们儿不成!”

  贾五瞪了茗烟一眼:“你住嘴!”又从怀里掏出了二十两银子,递给那老妇
人:“老太太,都是我不好,您先去找个大夫看看,如果不够再去我家找我。”

  那老妇人忽然“噗哧”一笑,从地上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土:“真是孺子可
教也,怪不得甘凤池喜欢你。”

  贾五一楞,忽然发现那老妇人其实也不老,特别是一双眼睛,像少女一样闪
着俏皮的光。

  那妇人在贾五的脸上仔细看了看,叹了一口气:“天门晦暗,恶运缠身,一
年之内,怕还有血光之灾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佛递给贾五:“你带着
这个吧,能不能闯得过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贾五刚要说什麽,只见那妇人迅速闪入一条小巷子,就不见了。

  紫禁城内长春宫。

  贾妃慈爱地摸摸贾五的头:“又长高些了。皇上後天要开个千叟宴,要有诗
文比赛。我跟皇上说了,叫你来显露一下。”

  贾五心想:变法的事情困难重重,怎麽还有这份闲心。他叹了一口气:“十
四阿哥最近有什麽消息麽?”

  贾妃脸一红:“他麽,听说快到青海了。”

  太监秦六走进来跪下:“禀娘娘,内务府给您送冰块儿来了。”

  贾妃摆摆手。秦六指挥着两个小太监把一块二尺见方、半尺厚的冰块放到屋
子中央的金漆大木盆里,然後知趣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凉快了下来,贾妃抓了几个荔枝放在冰块上,对贾五说:“那天
娘来这里,说你不小了,也该考虑娶亲了。”

  贾五不由得脸一红,仔细听着。

  “老太太是希望亲上加亲。咱们家亲戚里面,说相貌,薛宝钗姑娘可是一等
一的,而且薛家大富,宝钗姑娘的脾气,身体都好。咱们贾府,你也知道,现在
是寅吃卯粮,出得多,入得少,这个架子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

  贾五一听吃了一惊,忙说:“不,我不要娶宝姐姐。”

  “为什麽?”贾妃奇怪地问:“她那麽漂亮你还不喜欢?莫非,莫非你心里
有了别人不成?”

  “我,我喜欢林黛玉。”贾五吃力地说。

  “林黛玉?!”贾妃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她虽然漂亮,可是身子那麽单
薄,不像个有寿的。”

  “除了她,我谁也不娶。”贾五坚定地说。

  “你,”贾妃气得浑身发抖:“你不知道吗?”她压低了声音:“林黛玉其
实是四阿哥的女儿。四阿哥阴险毒辣,他,他害了我一辈子。”

  说着,牙齿咬的咯吱地响。

  贾五走到贾妃身旁:“我知道四阿哥害了您。可是,父亲的帐不能算在女儿
头上。”他拉起贾妃的手:“我知道您一辈子为情所苦,您不愿意我也像您那麽
苦吧,娘?”

  这个“娘”字叫得贾妃如五雷轰顶。她楞了好久,一把抓住贾五:“你,你
都知道了?”

  贾五点点头:“嗯,十四阿哥都告诉我了。”

  贾妃紧紧地把贾五抱在怀里:“孩子,孩子,我是你娘,我做梦都梦见你叫
我娘,你再叫我一声。”说着,泪如雨下。

  贾五含着眼泪叫道:“娘。”

  “好,好,好……”贾妃才说了几个字就泣不成声了。过了好一阵子,她擦
擦泪水,笑着说:“好,我今天就是死了也值了。你去吧,我回头跟老太太她们
说,给你娶林妹妹。”

  看着贾五远去的背影,贾妃不由得又掉下泪来。忽然看见地上有个明晃晃的
东西,拾起来一看,却是贾五身上掉下来的小玉佛,碧绿晶莹,佛像向着她哈哈
地傻笑。

  一个脑袋从窗外缩了回去,正是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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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五十叁)

  贾五高高兴兴地回到荣国府,一想起要娶林妹妹为妻,不禁乐得心花怒放。
要不要先去告诉林妹妹呢?想着林妹妹那又羞又喜的样子,他忍不住又笑了。

  从王夫人的房前走过,忽然听得影壁後面有人说话,贾五放轻了脚步,只听
得王夫人说:“刚才你婆婆又来了,要咱们把府里的财政大权都交给她。否则她
就要把绣春囊的事情告诉老太太和两位老爷。”

  贾五偷偷地伸过头去看,只见凤姐想了一会儿,对王夫人说:“太太,拳头
缩回来才好打人。府里现在反正已经是入不敷出了,不如就把这个烂摊子交给她
们,咱们积蓄力量,再慢慢挑她们的错儿,找机会反扑。”

  贾五听了心中一凛:好厉害的主意呀!後来毛泽东的大跃进搞砸了,饿死几
千万人,把刘少奇推出来收拾烂摊子,再搞文革整死刘少奇,还不是用同样的手
段?

  正在此时,看见傻大姐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嘴里还唱着:“刮嗒板儿,唱刘
海儿,刘海儿穿着花裤衩儿,谁做的,娘做的,娘哪儿呢,早死了,呜呜呜呜呜
呜呜……”

  凤姐忙把傻大姐叫住:“喂,你那个花荷包是在哪里拾的?”

  傻大姐慌了神儿:“我不敢说,我不知道!”

  凤姐掏出一块栗子羊羹,剥开纸,递给傻大姐:“好丫头,别怕,有我在这
里,谁也不敢欺负你!”

  傻大姐嘴里嚼着羊羹,呜噜呜噜地说:“就在山石那边拾的,还听见有人讲
话,像是赵姨娘。”

  傻大姐走了,王夫人眉头紧锁:“难道是老爷送给赵姨娘的?”心里又是一
片妒火。

  凤姐心想:好啊,赵姨娘和邢夫人勾搭到一起去了,嘿嘿,哪咱们就比比,
看谁的手段高。不过,自己也得好好筹备一下,搞不好就是拼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凤姐对王夫人说:“看来咱们和我婆婆的事情是很难善了了。不
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真叫起真儿来,财大才能气粗。我看咱们
赶紧张罗着把薛姑娘和宝玉的婚事办了吧。一来薛家大富,二来薛姑娘又是个有
心机的人,咱们也好有个帮手。”

  贾五听到这里,不由得害怕了起来,他知道贾妃是个没有什麽心眼儿的人,
如果凤姐设个什麽圈套,说不定骗得她真同意自己娶了宝姐姐。只有,只有靠十
四阿哥来压压他们了。

  想到这里,贾五快步走进书房,给十四阿哥写信:

  “父亲大人:儿今日进宫和我母谈了儿的婚事。母亲亦同意娶林黛玉过门,
只恐怕夜长梦多,希望父王能写一封信给贾府,以玉成此事。

                  祝父王旗开得胜,儿 宝玉叩首”

  写完了,盖上自己的图章,放进一个信封里。封面写上:大将军王亲启。

  贾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信揣在怀里,向怡红院走去。

  才进怡红院,就觉得气氛不对。袭人一脸乌云,却又似有得色,麝月眼睛红
红的,好像才哭过。贾五惦记着五儿,嘴里叫着:“晴雯,晴雯!”伸手就去掀
帐子。帐子里面空空的,只是一张床板。

  “咦,晴雯哪里去了?”贾五奇怪地问。

  麝月“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用手指着袭人:“你问她!你问她!”

  “嘿嘿,”袭人冷笑一声:“太太赶她出去,关我什麽事!”

  贾五听了一愣:“快说呀,到底出什麽事了?”

  麝月抽抽噎噎地说:“今天下午,太太派人把晴雯从病床上拉了去,一见面
就骂:‘好个美人!真像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
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宝玉今日可好些?’晴雯一
听这话,便知有人暗算了她,给她打了小报告。虽然着恼,也不肯以实话对,只
说:‘我不大到宝玉房里去,又不常和宝玉在一处,好歹我不能知道,只问袭人
麝月两个。’太太说:‘阿弥陀佛,你不近宝玉是我的造化,我就看不上这浪样
儿!谁许你这样花红柳绿的妆扮!来人啊,收拾她的东西,给我撵了出去!’晴
雯才要分辨,王善保家的抡着扫帚就打了过来,边打边骂:‘贱丫头,有人生来
就是挨打当丫鬟,有人生来就是叼着金钥匙做公主,你小狐媚子就认命吧!’晴
雯病病歪歪的,就这麽被赶了出去……”

  说到这里,麝月已经泣不成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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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五十四)

  贾五又惊又气,忙对麝月说:“晴雯现在在哪里呢?你快带我去看看!”

  袭人拉住贾五的胳膊:“二爷,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贾五甩开袭人,拉着麝月,一溜儿小跑,出了大观园。

  後角门外,有叁间土坯房。贾五叫麝月在外面守着,自己叫着:“晴雯,五
儿。”就推门走了进去。

  五儿因为着了风,又受了王夫人的歹话,病上加病,咳嗽了一日,才朦胧睡
了。忽闻有人唤她,强展双眸,一见是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
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方说出半句话来:“我只当不得见你了。”接着便咳嗽
个不住。

  贾五也只有哽咽之分,扶着五儿坐起来:“好妹妹,都是我害了你。”

  五儿呜咽着说:“有什麽可说的!不过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我已
知横竖不过叁五日的光景,就好回去了。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虽生的
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
我太不服。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後悔的话,早知如此,
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说毕又哭。

  贾五拉起她的手,只觉瘦如枯柴,腕上犹戴着四个银镯,流着泪说:“先卸
下这个来,等好了再戴上吧。”因与她卸下来,塞在枕下。

  五儿擦擦眼泪,就伸手取了剪刀,将左手上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铰下,
又伸手向被内将贴身穿着的一件旧红绫夹袄脱下,并指甲都递给贾五:“这个你
收了,以後就如见我一般。把你的袄儿脱下来给我穿,我将来在棺材里躺着,也
就像还在怡红院的一样了。”

  贾五把指甲放进荷包里,再看那红绫夹袄上绣着一匹飞马,上面有八个字:
“天马行空,独往独来”,还是自己写给她绣上去的。

  贾五心里一酸,忙把自己穿的小夹袄脱下,给她穿好,就势让她靠在自己的
怀里。

  不想五儿是虚弱透了的人,这麽一折腾,早已经喘成一团了。贾五把手搭在
她的手腕上,只觉得脉象散乱,一种不祥的念头浮现出来。他把头贴在她耳边:
“好妹妹,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来吧。”

  五儿用力拉住贾五:“不,你不要走,你一走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贾五轻轻拍拍五儿的胳膊,“好,我不走。”对着窗外喊道:“麝月,你叫
茗烟去请王太医来。”

  麝月在窗外看着,早已是泪流满面,答应了一声就走了。

  五儿靠在贾五胸前,身体不住地发抖,过了好一阵儿,她平静了下来,苦笑
了一下:“宝玉,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麽?”

  贾五抱着五儿,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那发抖的身体,轻轻在她耳边说:“记
得,当然记得。”

  五儿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你不知道,我打从那天以後,总是梦到
你。特别是前天晚上,梦到我俩,还有四娘、林姐姐,四个人到了一个荒岛上,
远远地离开了这个肮脏的地方。”

  她的眼睛忽然变得又明又亮,精神也显得好多了。贾五心里有点害怕,会不
会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呢?

  五儿悠悠神往地说:“我们白天种田种菜,养鸡养鸭,织布绣花。到了晚上
就围在火堆前,讲故事,说笑话,做诗。我才写了两句:‘谁家长笛飞春怨,玉
杯玲珑雁影寒’,就醒了。”

  贾五忙说:“妹妹,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们就找个岛子去住上他几
天。”

  五儿凄然一笑:“我的病是好不了了。你知道,我再过两天就是十五岁了。
小时候曾有个算命先生说过,我是活不过十五岁的。我总在想,等我要死的前一
天,我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清清净净地离开。可是又总觉得是太孤独了。今天能
死在你的怀里,我真的是最高兴不过了。”

  贾五此时觉得心都要碎了,泪水一滴滴地落在五儿胸前:“好妹妹,振作起
来,你不会死的。”

  五儿笑了,笑得那麽安详:“宝玉,你流泪了。有你的眼泪送我,我死了也
安心。”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宝玉,我好冷,你抱着我,你抱紧
我……”声音越来越低。

  贾五紧紧抱着五儿,彷佛觉得有什麽东西从他的怀里慢慢地飘了出去,五儿
的身体变的越来越冷。

  “五儿,五儿!五儿!!”贾五声嘶力竭地叫着。

  五儿平静地笑着,像睡着了一样。

  贾五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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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没有了庙宇,雨水就会滴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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